节选《李斯与秦始皇》
赵都邯郸市上,一个衣着朴陋、眼神空洞的年轻人正呆呆地游荡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栉比鳞次,各种货物兼杂着各地口音的叫卖,热闹非凡,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而在这个年轻人的身后,却紧紧跟着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人,他衣着光鲜,豪车肥马,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商人。
中年人已经观察这个年轻人很久了,他对这个年轻人的身世震惊不已。其实在路边做生意的小贩们,都知道这个年轻人是秦国大王嬴稷的孙子,秦国太子嬴柱的儿子。
他叫嬴异人。
而这个身体发福的中年富商,名叫吕不韦。
吕不韦决定在嬴异人身上进行一场赌注巨大的赌博。如果吕不韦赌嬴了,他将不费吹灰之力赚到一个伟大的帝国。
吕不韦曾经激动地问自己的父亲:“耕田之利几倍?”
父,“十倍。”
“珠玉之利嬴几倍?”
“百倍。”
“立国家之主嬴几倍?”
“无数倍。”
“诚如父言,立国家之主若嬴,则利无数倍。我将入秦,为秦之质子(嬴异人)做一场人生最大的赌局。此人奇货可居!”吕不韦自信满满。
吕不韦对嬴异人开门见山::“安国君(嬴异人之父嬴柱)将来必继位,可安国君年老,在位必不久,你难道不想争夺那个位置么。”
“当然想,可我父亲生有二十多个儿子,我母亲不得宠,怎么能轮得到我。父亲真若爱我,也就不会打发我到赵国做人质。”嬴异人望了望自己在聊城简陋的居所,叹道。
“你要保持夺位的希望,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吕不韦自伸手掌,“一,你必须想办法回到秦国,不然你身处赵国,如何争位。二,今安国君所宠幸者,你的嫡母华阳夫人,可华阳夫人无子,只要你能赢得华阳夫人的好感,则事半功倍。——我知道你没有钱,我薄有家资,愿出千金,为你一争天下。”
嬴异人感动了,紧握吕不韦的手,“若事成,我将分秦国之半与君。”吕不韦笑了。
吕不韦将千金分成各五百金,一半交给嬴异人,让他广结天下宾客,发动舆论攻势。自己携五百金入秦,走通了华阳夫人姐姐的门路,让这位老姐姐去游说华阳夫人。
除了吹捧嬴异人在异国他乡对嫡母华阳夫人的思念之外,吕不韦游说的重点是华阳夫人自己的政治利益。
“夫人虽然受武安君宠幸,但可惜没有子嗣,如果将来诸公子继位,必奉其母为太后,夫人必受冷落。为夫人计,应该从诸公子中寻找一个生母不受宠的贤者以为子,力保其上位。如此,其必奉夫人为大恩德,则夫人必为太后,荣华长享。今有公子异人,天生有孝顺之德,人品敦厚稳重,是夫人最合适的养子人选。”
华阳夫人被说动,依仗自己在丈夫面前的得宠,半是撒娇半是胁迫地说动了丈夫嬴柱,决定自己即位之后就立异人为太子,并刻玉符为誓。
在吕不韦几近天才的商业运作下,本来最没有可能继承秦王大位的嬴异人笑到最后。嬴异人最终还是熬到他的父亲嬴柱撒手西归的那一刻,孝文王在位三天后就崩掉了,天下,是嬴异人的。
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是要讲商业信誉的,他答应过吕不韦分秦国之半,就得兑现了承诺。吕不韦在这场政治赌博中投入了一千金的本钱,却赚到了一千金本钱数百千倍的丰厚利益。“秦国国相、文信侯、河南洛阳十万户封邑、家僮万人。
东方世界最强大的帝国,吕不韦仅花了一千金,就凭空赚到了一半的股份。
说到吕不韦的天才经商头脑,就不能不提及一件轰动整个中国历史的后宫八卦事件——从嬴异人(后更名子楚)夫人赵姬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个男婴,他的生父到底是嬴异人,还是吕不韦?
这个男婴,名叫嬴政。
司马迁在《史记·吕不韦列传》中言之凿凿,说赵姬本是邯郸歌姬,吕不韦把赵姬的肚子搞大,然后献给嬴异人。吕不韦偷天换日,用另一种方式巩固了自己从秦国偷来的天下。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跟着八卦,胡三省老先生还颇有兴趣地搅浑水。不知道太史公在写这段时是不是喝醉了酒,以致前后不一。在同一篇传记中,他前一笔刚写下赵姬是邯郸酒家女,后一笔又写道“子楚夫人,赵豪家女也。”
在没有史料证明赵姬之父破落的情况下,一个赵国顶级豪门的千金公主,会沦落到街头酒馆卖唱?可能性是极低的。如果赵姬不是豪家女,而真是酒家女,当秦军兵围邯郸时,恼羞成怒的赵人欲杀秦国人质嬴异人及其子嬴政,以及嬴异人之妻赵姬,又怎么会手下留情?须知,嬴异人是秦国不要的弃儿,嬴稷都不要这个孙子,赵人杀之更不会心疼。
赵人不杀嬴异人,司马迁“(赵姬是)赵豪家女”的记载反而更为可信。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嬴政生于公元前259年,即秦昭王四十八年。而吕不韦入秦为嬴异人游说是在昭王末年。此时的嬴政已经十岁了,赵姬又被谁搞大的肚子?退一万步讲,即使吕不韦是在赵姬初怀嬴政时就入秦,可华阳夫人同意立嬴异人为储,到嬴异人继位为秦王,这两者之间不可能相隔十年之久。
最可疑的是,一百多年后的司马迁都知道的后宫秘事,当时的秦国宗室会不知道?如果嬴政真是吕不韦所生,盯着秦王大位垂涎三尺的宗室老爷们竟然没有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从人性逻辑上,显然是不可能的。
吕不韦是嬴异人的恩人,嬴异人对吕不韦感恩戴德,但这并不能说明嬴异人没有自己的思想。只不过嬴异人寿命很短,在位仅仅三年,还没有来得及施展抱负就含恨离世,年仅三十五岁。
在嬴异人还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由国相吕不韦辅佐年仅十三岁的嬴政,号“仲父”。
在吕不韦看,这大秦天下,依然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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