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子楚是一位听话、聪明、一点就透的演员,那么吕不韦就是拥有犀利眼光和精明头脑的导演兼策划人,通过吕不韦的包装、运作、宣传,把在赵国当质子的落魄王孙子楚摇身一变成为了闻名诸侯的政治新星,二人一个台前一个幕后,把当时秦国的太子、子楚的父亲安国君和宠姬华阳夫人成功收服,最终子楚即位为秦王,吕不韦也从一名富商登上了秦国丞相的高位,正应了吕不韦第一次见子楚所说的话“吾门待子门而大”。
一、精明商人吕不韦吕不韦者,阳翟大贾人也。往来贩贱卖贵,家累千金。 《史记.吕不韦列传》
吕不韦是阳翟的大商人,经常来往于各诸侯国,以低价买进货物、高价卖出,积累起千金的家产。如果他的野心仅止步于此,或许他这辈子就只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商。然而我们知道在封建社会尤其在战国末期,整个社会的风气是“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是很低下的,虽然能通过买卖赚取很多的钱,但是商人的吃穿用度都有严格的规定,其地位连不如他富裕的农民都不如,吕不韦不是一个普通人,有了钱他还想获取权力,来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见秦质子异人,归而谓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曰:“百倍。”“立国家之主赢几倍?”曰:“无数。”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 《战国策》人生的转变往往需要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机会加实力再加上努力就能使一个人完美的实现华丽变身。吕不韦来往于各国做生意,他的目光不仅盯着各种商品货物,还关注着各诸侯国政局的一举一动,就在他来到赵国邯郸做生意的时候,第一次听说了秦国质子异人(子楚的原名)的情况,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回到家中,吕不韦就问自己的父亲:“耕地能获利多少?”,父亲回答:“十倍吧”,吕不韦又问:“珠宝买卖能获利多少?”,父亲回到:“一百倍吧”,吕不韦接着问:“如果拥立一位君主呢?”,父亲答到:“那就无法估量了”,吕不韦说:“如今即便我艰苦工作,仍然不能衣食无忧,而拥君立国则可泽被后世。我决定去做这笔买卖。”
于是对利润永无止境的追求和欲望使得这位财经巨子不满足于仅仅在商界的“贱买贵卖”了,他把自己的那套商业规则投到政界运作,以其敏锐的政治嗅觉盯上了奇货可居的秦国质子异人。
二、落魄王孙异人
秦昭王四十年,太子死。其四十二年,以其次子安国君为太子。安国君有子二十余人。安国君有所甚爱姬,立以为正夫人,号曰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安国君中男名子楚,子楚母曰夏姬,毋爱。子楚为秦质子于赵。秦数攻赵,赵不甚礼子楚。子楚,秦诸庶孽孙,质于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 《史记.吕不韦列传》异人在赵国做质子的时候,他的祖父秦昭襄王还健在,父亲安国君被立为太子,安国君有二十多个儿子,所以异人仅仅算是一个普通的王孙,连公子都称不上。安国君宠爱华阳夫人,把她立为正夫人,异人的母亲是夏姬,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姬妾,自然也不能给异人说上什么话,所以到赵国做质子的任务就落到了非长非嫡非宠的异人身上。
战国时期有个习惯,就是诸侯国与诸侯国之间常常互派公子为人质,简称质子,这项制度在秦国也流传甚久。秦国自商鞅变法开始人人都要为国立功,国君的儿子也不能例外,公子们可以不上战场,他们可以以到别国做质子的方式为国服务。表面上看,各国在结盟时推心置腹,互派质子,质子的地位十分尊荣,实际上质子就是人质,一旦国与国之间开战翻脸,最先遭殃的就是质子,他们往往会被敌国杀掉泄愤。
虽然在有的国家做质子倒也不坏,而且有时候甚至是太子做质子,特别是强国为了表示怀柔而派在弱国的质子,弱国臣民都会巴结奉承,全国上下也都会怀着感恩的心情视作上宾,但是作为质子的异人显然没有受到这种待遇。
这是因为赵国一向是合纵之约的“约长”,当时秦国不停的东进,力图吞并六国,秦赵之间战事频发,所以异人时时刻刻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两国一旦兵戎相见,首先倒霉的就是质子,何况秦国不会因为一个不受宠的王孙就放弃东进的计划。由于这一原因,在秦国不受重视的异人,到了赵国依然没有获得相应的待遇,他在赵国生活的相当困窘,赵国给他的车马和生活用品都非常简陋。
异人就是这样一个落魄王孙,在秦国不受重视,在赵国不受礼遇,从这两点来看,他基本上与皇位无缘了,然而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困境中的异人也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个能帮他脱离苦海的人,功夫不负有心人,改变他命运的那个人没多久就出现了。
三、吕不韦和异人的第一次会面
吕不韦贾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乃往见子楚,说曰:“吾能大子之门。”子楚笑曰:“且自大君之门,而乃大吾门!”吕不韦曰:“子不知也,吾门待子门而大。”子楚心知所谓,乃引与坐,深语。吕不韦曰:“秦王老矣,安国君得为太子。窃闻安国君爱幸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能立适嗣者独华阳夫人耳。今子兄弟二十余人,子又居中,不甚见幸,久质诸侯。即大王薨,安国君立为王,则子毋几得与长子及诸子旦暮在前者争为太子矣。”子楚曰:“然。为之柰何?”吕不韦曰:“子贫,客于此,非有以奉献于亲及结宾客也。不韦虽贫,请以千金为子西游,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立子为适嗣。”子楚乃顿首曰:“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 《史记.吕不韦列传》
最先出手的是吕不韦,他把异人当做可以升值的奇货,打定了弃商从政的主意后,他立马去拜见异人。见到异人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能光大你的门庭”。异人听到这句话笑了,这个商人也太能吹牛了吧,我即使再不济还是个王孙,你一个最低等级的商人竟然敢说能光大我的门庭简直就是不自量力,于是他对吕不韦说道:“你还是先光大自己的门庭,再来说光大我的门庭吧”,吕不韦接着不卑不亢的说:“你不知道,我的门庭要等你的门庭光大了才能显耀”,异人一听这位先生语出不凡,必要高见,于是就把吕不韦请到屋里详谈。
于是,吕不韦向异人精辟的分析了秦国王庭的现状:
一是安国君继位在即。秦庄襄王老了,安国君作为太子,过不了多久就会继任为新君。
二是华阳夫人是个关键人物。安国君非常宠爱华阳夫人,但是华阳夫人无子。华阳夫人虽然无子,但是她拥有确立太子的能力。
三是异人没有优势。异人有二十多个兄弟,本人非嫡非长,又长期在外边做质子,即使秦昭襄王仙逝,安国君即位为秦王,也比不过天天在安国君跟前的那些兄弟。
四是异人没有能力包装自己。异人远居他乡,毫无经济实力,无法结交达官贵人,更无法得到他们的信任和推崇。也就是说,异人在上流社会没有经济实力包装自己,拉不到足够的政治选票。
听了吕不韦的这一番话,异人彻底折服了,当吕不韦精辟的分析完秦国现状,指出异人的不足后,竟然提出要散尽千金为他游说安国君和华阳夫人,想要立他为秦太子,异人知道自己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要么仍然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受人欺侮,要么就听吕不韦的话为自己的命运赌一把,反正自己已经是一无所有,还有什么要顾虑的呢?为了感谢吕不韦的倾囊相助,异人向他承诺:“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
四、吕不韦的谋划
吕不韦乃以五百金与子楚,为进用,结宾客;而复以五百金买奇物玩好,自奉而西游秦,求见华阳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献华阳夫人。《史记.吕不韦列传》
一个成功的人除了他的谋略技高一筹外,还有他那种超强的执行力。吕不韦就是那种说干就干,绝不拖延的人,在和异人见完面,确立了总方针之后,他立马拿出自己家产的一半五百金供异人日常消费,结交赵国政要以及各国质子使节,进行自我包装,形成他在赵国举足轻重的形象,又广纳宾客,使其贤名传到秦国。此外,吕不韦又将剩余的五百金买来各种珍奇玩物,西行到秦国游说安国君和华阳夫人,吕不韦到秦国后又做了这么几件事:
①送重礼给华阳夫人。吕不韦知道在异人被立为嫡嗣这件事上,华阳夫人最为关键,她最得安国君的宠爱,她的话也最有影响力,所以他为华阳夫人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见到华阳夫人后,他说:异人非常有才,广交天下诸侯,而且他把夫人看的像天一样重要,常常日夜哭泣思念太子和夫人。人都是感性动物,也都喜欢听好听话被别人捧着,听吕不韦这么一说,华阳夫人非常高兴。
②恫吓华阳夫人的弟弟。仅仅游说华阳夫人效用还不算大,还得从华阳夫人的亲人入手,于是吕不韦又对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进行了公关。《战国策》记载,在见到阳泉君之后,吕不韦劈头盖脸张口就说“阁下已犯了死罪!”,接着他解释到:因为你姐姐的缘故你才既富且贵,家有珠宝、骏马、美女不计其数,连太子的财富都不如你,但是秦王老迈,如有不测,太子即位,你想想后果如何,你现在是危如累卵。阳泉君一听,正好说到了他的死穴,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之后吕不韦才不慌不忙的说:公子异人是一个贤才,被弃在赵国做人质,如果华阳夫人现在拉他一把,立他为嫡嗣,“异人无国而有国,王后无子而有子”,岂不是双赢!经吕不韦这么一点拨,阳泉君立马表示认同,进宫去说服姐姐,华阳夫人对这番话照单全收。
③游说华阳夫人的姐姐。拿下华阳夫人的弟弟还不算圆满,还需要得到华阳夫人姐姐的支持。于是吕不韦又拜访了华阳夫人的姐姐,姐姐听完吕不韦的话后又进宫说服华阳夫人:“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如果不趁现在自己的宠爱正盛之时,推出一个自己的嫡嗣,等到没有宠爱了再提出嫡嗣的事情还来得及吗?异人在兄弟中排行居中,没有被立为嫡嗣的可能,他的母亲也不受宠爱,如果你此时拉他一把,立他为嫡嗣,他能不感激你吗?这样就算安国君百年之后,你有自己的养子为王,也不会失势,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句话可得万世之利啊!
一件事只有一个人说一次可能华阳夫人还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禁不住自己身边信任的人几次三番的提起,而且句句切中要害,华阳夫人权衡再三,终于被吕不韦的说辞所打动。于是,她选准了一个时机,趁安国君心情好时,不慌不忙又很郑重的对他说到:异人在赵国非常贤能,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对他交口称赞。接着她使出了杀手锏——“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哭着说:我非常荣幸能够得到太子的宠幸,但是我又非常不幸的始终未能生育,希望您能立异人为嫡嗣,让我晚年有个依靠。
安国君一定是个怜香惜玉之人,看到爱妻如此哭诉,立马答应了她的要求,而且还“与夫人刻玉符,约以为嫡嗣”,华阳夫人与安国君立约为据,正式确立了异人的嫡嗣地位!接着安国君及华阳夫人还给异人送去了丰厚的财物,可见二人对异人的重视。
④说服赵王放异人回秦国。异人的嫡嗣地位是稳了,可是人还在赵国当质子,尽管华阳夫人已经说服安国君把异人接回秦国,可奈何赵王不肯放人。于是吕不韦又回到了赵国去说服赵王:公子异人是秦王宠爱的儿子,只是失去了母亲照顾,现在华阳王后想让他作儿子。大王试想,假如秦国真的要攻打赵国,也不会因为一个王子的缘故而耽误灭赵大计,赵国不是空有人质了吗?但如果让其回国继位为王,赵国以厚礼好生相送,公子是不会忘记大王的恩义的,这是以礼相交的作法。如今孝文王已经老迈,一旦驾崩,赵国虽仍有异人为质,也没有资历与秦相国亲近了。于是,赵王就将异人送回秦国。
五、异人的表演
①取悦华阳夫人。就这样异人回到了秦国,除了吕不韦这个幕后推手,异人本人也非常聪明,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顺利成为嫡嗣,华阳夫人功不可没,于是在他了解到华阳夫人是楚国人之后,第一次见华阳夫人,他就换上了华阳夫人喜欢的楚服。华阳夫人看到异人穿楚服拜见自己非常高兴,亲自为异人更名为子楚。
不得不说,异人第一次拜见华阳夫人,连衣着这点小细节都考虑到了,不仅证明吕不韦精明的政治头脑,异人也算是可造之材,二人真是相得益彰。
②搞定安国君。除了讨好华阳夫人,异人时时刻刻准备在自己的父亲新任秦王安国君面前露一手。一次,异人乘秦王空闲时,进言道:“陛下也曾羁留赵国,赵国豪杰之士知道陛下大名的不在少数。如今陛下返秦为君,他们都惦念着您,可是陛下却连一个使臣未曾遣派去抚慰他们。孩儿担心他们会心生怨恨之心。希望大王将边境城门迟开而早闭,防患于未然。”秦王觉得他说话极有道理,为他的奇谋感到惊讶。华阳夫人乘机劝秦王立之为太子。秦王召来丞相,下诏说:“寡人的儿子数子楚最能干。”于是立异人为太子。
异人的前半生也许历经坎坷,饱受冷眼,但是自从遇见吕不韦,他的命运终于迎来了转机,从被立为嫡嗣到成为秦国太子一切都是那么顺利。更让人称奇的是,秦昭襄王死后,他的父亲安国君在秦王的位置上仅仅待了三天就溘然长逝,这样异人终于登上了秦王的宝座。当上国君后他并没有忘记当时的承诺,任命吕不韦为丞相,封文信侯,食邑洛阳十万户,吕不韦终于从幕后走向了台前,成为了权倾天下的秦国丞相。此外,他还尊华阳王后为华阳太后,又尊自己的亲生母亲为夏太后,这样华阳夫人的投资也得到了回报,可谓一举三得!
六、达达令说一件事的促成需要各种机缘,吕不韦富有但不尊贵,他有野心想完成从商人到政坛领袖的转变,当听到异人的事情后,他意识到异人“奇货可居”,为此他不惜散尽家财为之奔走;异人贵为王孙却不得不到赵国当质子,受尽冷遇,他落魄却不颓废,一听到有人愿意帮助自己立马积极配合,显示出他的隐忍与勇气;华阳夫人贵为宠姬,拥有荣华富贵和无上宠爱,但是却命中无子,在受到吕不韦的点拨后,她也开始了自己的未雨绸缪,选择力挺异人,最终他们三人都实现了自己最初的梦想,这就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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