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明清八大家两种文本

　　评明清八大家两种文本

　　近期对明清文人的散文甚有兴趣。

　　先后买了明清八大家两种不同文本。一为民国初年王文濡所选。一为现代苏州大学钱仲联所选。

　　王文濡乃民初学者，钱仲联为现代文人。两人时间相距近百年，对明清散文家的鉴赏品味不尽相同。

　　首先，所选八大家不同。

　　王本选的是：归有光，方苞，刘大櫆，姚鼐，梅曾亮，曾国藩，张裕钊，吴汝纶。

　　钱本选的是：刘基，归有光，王世贞，顾炎武，姚鼐，张惠言，龚自珍，曾国藩。

　　两种文本，各有千秋。

　　1. 就所选作家比例来看：

　　王本的明代作家只选归有光一人，清代则选了七人。太偏重于清朝，几乎就可称为清朝八大家。

　　钱本的明代选三人，清代选五人，从人数比例上看，较为合理。

　　2. 从所选作家的人选来评：

　　明代宋濂没有入选，但是明初宋濂的文名是排在刘基之前。细读文章的水平，宋濂似乎较刘基为好。

　　王世贞文章以前未读。这次初读，对其史论之文甚感兴趣。但此人用字古涩，文章有的地方不甚流畅。

　　清代作家中，王本选方苞，刘大櫆，姚鼐三人，系清代桐城三祖。王文濡是清末明初之人。有清一朝，桐城三祖在文人中如日中天，故王生不忍割舍。

　　钱本则将桐城派仅留下姚鼐一人。但是三祖中文章各有精彩处。姚鼐是桐城派集大成者，被选并不代表其文章最好。

　　王本所选清后期梅曾亮，曾国藩，张裕钊，吴汝纶数人。曾国藩因其名气大，又以桐城派传人自居，所以王本钱本均被选上。就文章之文采，可读性，曾国藩显然不及清朝其他作家，如顾炎武，侯方域，魏禧，方苞，刘大櫆，袁枚等人。

　　钱本选清前期作家顾炎武，应是合适人选。顾炎武的文采显然比梅曾亮，张裕钊，吴汝纶为好。而且顾炎武身处明清易代之际，其文多慷慨悲歌之气，现代读者尤爱读其文。

　　钱本选龚自珍，大概龚自珍一直被认为清中期政论散文代表。几十年前的中学课本中，就选有他的诗歌“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大概是毛泽东喜爱龚自珍诗文，钱本受其影响，选了龚自珍。今天读来，他的政论观点，显然陈旧。但有几篇游记，倒是写的不错，特别是《说居庸关》一文。龚自珍文笔一般，列为八大家，显然过誉。

　　钱本选张惠言，可能是钱先生个人所爱。说他首先是位经学家。在经学上，张为清代后期大师。正因为此人长于经文，其散文文字古板，题材狭窄，文采不及梅曾亮，更不及方苞，刘大櫆。王本不选张，而选梅曾亮等人，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但王本所选梅曾亮，张裕钊，吴汝纶几人，在清朝只能算二流作家，均不是合适人选。这些作者，生活经历平淡，所作之文，题材狭窄，文笔平淡。

　　3. 所选作家文章的题材各有不同：

　　读古代作家文章的题材，非常重要。因为古代人与现代人的兴趣，口味不尽相同。比较能有共鸣的题材是：

　　A。 历史事件评价和历史人物的传纪。其中重大历史事件，重大历史人物尤为吸引现代读者。

　　王本所选梅曾亮，曾国藩，张裕钊，吴汝纶等人文章中，有许多关于清朝镇压太平天国，捻军，平定回乱，新疆等地战事的文章。其中曾国藩文章中有大量湘军将领传纪，有关战事的昭忠祠记之类的文章，很有史料价值。

　　钱本对这四个作家，只选入曾国藩，而对曾国藩的这类文章一概不收。对曾国藩镇压的太平天国历史，仍怀禁忌。说明钱先生经历文革之役，为文过于谨慎。其实，曾国藩历史上所做的最有影响的事，恰恰是镇压太平天国，而不是他的散文。王本选的曾国藩的这类文章，写得文采激昂，其史料也弥足珍贵，在曾国藩文章中算是上品。

　　太平天国之役，现在史学界评价又有新论。对其评价，贬多于褒，或完全否定。无论怎样评价此事，曾国藩之文不应封杀。应让历史事实公开，任由后世读者自行评价，才是正道。

　　B。 游记散文：

　　山水园林游记，为古文人所爱。许多名山大川，后人代代游玩。所以古人游记文章，常能引起后人兴趣。游山玩水之际，读起古人有关的山水诗句，文章，后人能在赏心悦目之余，发怀古之幽思。所以许多旅游景点，都有古代名人游玩此地的诗文介绍，以助游客之雅兴。

　　在山水游记上，明朝刘基，宋濂，王世贞都有佳作。清朝戴名世，刘大櫆，姚鼐，袁枚，龚自珍的游记文笔甚好。可惜宋濂，戴名世，袁枚等人未被选入八大家之列。

　　C.个人感怀散文：

　　这类文章涉及家人命运，仕途变迁，国事巨变之中的感受等。

　　家庭朋友题材中，明朝归有光的文章最好。归有光一生大部分时间在家乡教学，生活经历平淡。他的文名，就在于善写家人，友朋题材。

　　但是王本和钱本所选归有光文章，又不相同。

　　钱本所选的几篇文笔优美的文章，王本没有选，如：《杏花书屋记》，《畏垒亭记》，《耐斋记》，《沧浪亭记》，《吴山图记》，《世美堂后记》，《震川别号记》等。

　　其中《沧浪亭记》，《吴山图记》都是被选入《古文观止》的名篇。王本却选了归有光的许多墓志铭和祝寿文章，现在读来太显古朽无味。

　　国事巨变之题材，清朝顾炎武文章最好。顾炎武一生所写，多半有关明清之际的悲欢离合，生死相交。文笔处处显忧国忧民之心，报国无路之痛，感人至深。

　　清初侯方域，张岱等人的这类题材的文章，也写的感人肺腑。

　　友朋离合之文，归有光，方苞等人都有佳文。其中方苞经历南山案入狱苦难，其友人不离不弃，留下感人肺腑之文，如：《 送王蒻林南归序》，《送左未生南归序》，读后方知古代书生情谊感人之深，远超许多现代人之间的分分合合之情。

　　清代刘大櫆，一生怀才不遇，生活坎坷，其文多不平之气。而桐城派大师姚鼐，一生生活平稳，其文温文尔雅，四平八稳。所以人生经历过苦难与否，对于文人的写作风格大有影响。

　　袁枚写的友朋离合之类文章，也是好手。

　　4.注释：

　　王本仅在少数篇章一些地方以眉批方式注释，但是大部分无注释。

　　钱本则以题解，注释，评点三种方式，帮助读者理解正文。

　　王本可考验读者古文功力。有一定古文水平者，不妨试着读下去，古文水平亦可长进不少。钱本则适合现代大部分读者的水平。

　　5. 在八大家之外，清代文笔出众的还有张岱，戴名世，侯方域，魏禧，袁枚等人。

　　此几人文章中，有许多佳作，水平超过所谓八大家文章。

　　张岱，戴名世，侯方域，魏禧都是清初文人。如要选清朝中后期文人，就只有在姚鼐，龚自珍，袁枚，梅曾亮，曾国藩，张裕钊，吴汝纶等人中挑选。

　　张岱为明末清初的落魄公子。江山易代，走入深山。怀念故国家园，写下许多动人佳作。

　　侯方域更是一代才子。所写许多文章，事关明清易代轶事，家庭友朋的生死离合，文笔处处带激昂而悲痛之气。可惜生命短促，仅活了36年。

　　戴名世文章有司马迁史记笔锋，且为文多感时悲世，文字狂放不羁。最后不幸因南山集案惨死。

　　魏禧为文犀利，风格不落凡响，为清初三大才子之一。

　　袁枚一生生活优裕，看破人生，文笔潇洒。游山玩水，游记文也好。但是可能其作诗名气更大，或者此人生活放荡，为人诟病，所以王钱二人均不选袁枚，甚为可惜。

　　所谓八大家文集，仅仅八家，实际上是不足以囊括明清散文家的最佳人选。不妨改为明清十六家之类，可将上述不入围的作家选入，方可称之为完璧。

　　如按笔者之意，明清八大家人选应为：宋濂，归有光，顾炎武，侯方域，戴名世，姚鼐，袁枚，曾国藩。

　　明清十六家人选应为：宋濂，刘基，归有光，王世贞，袁宏道，顾炎武，张岱，侯方域，魏禧，戴名世，方苞，刘大櫆，姚鼐，袁枚，梅曾亮，曾国藩。

标签： 司马迁史记坎坷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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