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珍积三十余年之功,编著的《本草纲目》,是中国医学史上一部药物学的总结性著作。但一个有正常卫生习惯的现代人,如果认真读一读这部书,大概都是很颠覆其世界观的。
比如“人部”这部分,讲人体上有哪些,可以入药。如梳子上的头皮屑,叫“百齿霜”。中了蛊毒之类,把头皮屑混在米汤或者酒里,喝下去,就可以地毒吐出来。头痛、小孩霍乱之类,都可以服用头皮屑,女人脚底长疮,则可以用男人的头皮屑,调了桐油外敷。
大小便当然也可以治病。把大便埋在地下一年,澄出来的汁叫“人中黄”、“还元水”、“黄龙汤”,小便则叫“轮元水”,小便里的沉淀物叫“人中白”,烧炼过的小便则叫“秋石”……名目繁多,可治疗的疾病,且数不胜数。
唐代以前的医书,其中和养生有关的内容,比重特别大。《本草纲目》却重在看病,其中记载了大量廉价药物,显得特别能够适应普通劳动人民的需求。
道教传统的长生药,李时珍则狠狠批判过一些。他怼过水银,认为这东西是“至阴之精”,毒性大得不得了;怼过芜花,认为是“下品毒物”;怼过服用玉屑,怼过生吞蝙蝠,还怼过茶叶,认为有人指望靠喝茶轻身换骨,那是痴心妄想。
但李时珍不可能完全走岀巫医杂揉的医学传统和时代氛围。他是很富于“交感巫术”的思维的。女人要是想回乳,就用男人的裹脚布在胸口勒一个晚上;一个人要是疯疯癫癫,就用吊死过人的绳子烧成灰,给他吃下去,就能变成一个安静的美男子;鱼刺卡喉咙里了,那么渔网克鱼刺,就吃烧成灰的的渔网;女人要是难产,服用箭杆弓弦烧成的灰,孩子就如离弦之箭一般生下来了……诸如此类。
另外他也笃信万物有灵,所谓“古书所载冷静之物,无不可用者”,如可以治病的水,书里罗列了屋漏水、碧海水、古家中水、车辙中水、铜壶滴漏水、三家洗碗水、磨刀水……可以治病的土,罗列了道中热土、户限下土等等。
即使如此,和那些走街串巷的铃医相比,这点巫术色彩仍然不算什么。毕竟,李时珍可是公认的儒医,其故里、家乡蕲州(今湖北省蕲春县)的地方志里,他是被收进《儒林传》的人。
从宋代开始,中国的医疗行业出现了一个大转折。倒不是医术水平有了突飞猛进,而是从此,一定要是熟读儒家经典的医生,才会被承认有医德,有水平,有知识。
《本草纲目》的内容,也时时可以看出李时珍是作为一个儒生的兴致。解释药名的时候,他喜欢从造字讲起,先抄《说文解字》,再抄《尔雅》,好一副小学生的做派。
从四书五经里抓哏,也是基础技能。比如《土部》里,对泥土的定义是:“盖其为德,至刚至柔,至静有常,兼五行生万物而不与其能,坤之德其至矣哉。”大体就是易传里几段文字拼辑起来的。
讲解病症和药物疗效的时候,李时珍还喜欢引申到儒家的伦理纲常。如蜂蜜是这样的:“蜂采无毒之花,酿以大便而成蜜,所谓臭腐生神奇也……和可以致中,故能调和百药与甘草同功。”儒家讲中庸之道,讲君子和而不同,这蜂蜜之中竟包含着极高的美德了。
归根结底,李时珍是一个正常的明朝人。他成就卓著,医学水平高,是以当时人的标准而言的。他也不是一艘一辈子逆流而上的小船,恰恰相反,李时珍行事的逻辑,大体还遵循着当时的社会评判标准。因为他根子上就是一个读书人,明白人,有心人。可不像当今某些大人物似的,心口不一,口蜜腹剑,口惠而心不至,很少考虑大多数普通劳动人民的最基本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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