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韩熙载夜宴图演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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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漆的夜空里没有星斗。

   庭园里是就着中门、台阶搭建的舞台,低低的就在观览席前。观览席层层缓缓升高,安放的都是榆木打制的罗汉塌。明黄的垫子衬得敦实的榆木也华贵了几分。榻前是矮矮的茶几,隔着镂空台面,能看到里面微微发着蛋青光泽的茶具。

   没有幕布,也就省却了一出出幕启幕落。

   发端中原,辗转入闽,流传几千年的南音古乐如水漫开。灯光暗下,歌舞剧开始。全剧分为六幕,沉吟、清吹、听乐、歇息、观舞、散宴。情景随画卷展开,乐声连绵不断。期中更有舞蹈、弹唱、吟诗不绝,间有花道、茶道、香道相左。

   原画只是绘出韩熙载的一场夜宴,演出编导将它定为最后盛宴。剧情遂由此衍生。

   韩熙载接令其遣散家中群伎的圣旨后,独坐暗室抵额烦恼。一裘蓝衣的王屋山前来舒怀。弦管奏的是“新莺出谷”,爱伎舞得曼妙轻盈,韩熙载却愁肠更愁。二人同舞。这缘于宫廷虽流散市井仍不失大唐遗韵的梨园舞蹈,尽尽流露出韩熙载的忧心如焚和王屋山的委婉隐忍。举手投足郑重又小心,颇似悬丝傀儡的动作和乐声丝丝入扣,精练清丽。是为沉吟。

   鼓声雷动,宾客盈门,灯火燃亮,自是一番平安富泰。宾客大步上场,舞伎鱼贯而应。方才的萧瑟不复,乐声换作轻快的“霓裳咏”“醉花荫”。主人欢颜迎客,男女喜悦调闹。乐曲中百鸟归巢的热闹后,忽而宁静。然后是羯鼓点点,仿佛千军万马由远及近,又如万朵梨花缤纷绽放。受气氛所染,意气风发的韩熙载与客人僧明德循鼓点做十八罗汉舞。不再有人后的斟酌,动作粗放,颇有侠客气概。足鼓助兴,鼓声延绵徜徉,朗朗吟诗声起。清吹终。

   台上灯光转暗。听乐始。歌吟声起,琵琶声起,歌姬李伎怀抱琵琶弹奏长歌登场。唱得是闽南语,字字清晰音音押韵,对照舞台边屏风状幕布上的字幕,倒也觉得十分明白。先是一曲李煜的阮郎归,婉转清雅,然后又是韩熙载的泥金带。此词意境浅弱,但于当下情景契合,“他年篷岛音尘绝,留取尊前旧舞衣”,离愁之后还是离愁。夜幕渐深沉,寒湿之气袭来。华丽的看台,锦衣的众生,都难抵皇极殿数百年的孤寂。无数无数的阴阴之气涌上来,波涛般翻涌环绕,如泣如诉,哀哀不尽。

   依照画面,此时为歇息。韩熙载舞蹈后宽衣净手,稍歇安神。王屋山捧盆相侍。博士陈致雍情迷屋山,调笑不成,诵诗冯延巳词示爱慕之意。三弦独奏,茶道展演。韩熙载的宴客盛情延及观众。古装侍女手持茶壶穿插观览台中,依次为宾客奉茶。轻啜一口,仍然甘凉的乌龙。漫鼓声声,拒绝陈致雍后的王屋山转至高阶上纱屏后应拍作六幺舞。长袖飘动,如鸿鸟惊飞。屋山此舞与画卷呼应,也与弥漫的哀婉阴湿之气相和,恰似怨女幽魂深夜悄然重游故地,感念伤怀。幸灯光渐亮,乐声转为大曲普天乐。

   嘻笑重回,神伤退,观舞起。王屋山再做欢颜,率众舞伎。四十八节的大曲也奏到了秋和冬,萧瑟复还。徘徊不去的惆怅如阴阴湿气,也点点浸来。韩熙载放浪击鼓,鼓声滔滔,难舒胸中块垒。众人错愕,交接议论,任谁都猜不出大厦将倾。

   宾客退,美姬送,韩熙载颓然而坐。陈致雍意携佳人同归,王屋山不忘旧恩,拂袖明志,为这凄苦凭添一份意气。乐声又奏出开场时的曲牌,新莺出谷,石上流泉。一样的清丽之声,愁苦亦依然。尾声重拍惊起韩熙载,韩熙载起身整冠独舞,落寞寂寥扬手告终。定格,屏幕上现原图,一式一样的影像,从南唐绝望到今晚。侧楼弦管依旧。散宴。

   灯俱亮,演员纷纷上台谢幕。幕后大员出场,重要嘉宾登台,互相道贺。人声沸腾,寒气归幽。游神方倏忽而回。退场出来,乐府职员力劝众人捡拾走灯下刻字琉璃。怀抱各色琉璃步出宫门,重回人间。

   次日醒来,竟似不记得昨夜盛筵。欲入厨做饭,忽看到放置在门口矮凳上的琉璃,在清晨的阳光里闪烁。衬着矮凳的藤质,愈显安静。安静中心门洞开,夜宴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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