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曾经想拜韩熙载为相,这在《宋史》、《新五代史》、《续资治通鉴长编》、《湘山野录》、《玉壶清话》及陆游《南唐书》等诸多典籍中都有所记载,应该是确实无疑的。
这也很可能是李煜派人去韩熙载家绘制夜宴生活图景的原因。在诸多的传闻之下,李煜颇想知道真相,以便确定是否重用。
《韩熙载夜宴图》的作者顾闳中大概就是领受了这样的使命,夜至其第,窃窥之,目识心记,图绘以上。
看到韩熙载如此放荡不羁的生活,结果令李煜大失所望。
韩熙载真实就是如此的人吗?
其实并不是。
韩熙载,字叔言,山东密州人。他的父亲平庐节度副使韩光嗣被后唐明宗李嗣源下诏诛杀,韩熙载畏惧祸及,于是逃到了南吴。
韩熙载年轻时,虽然在嵩山上当过隐士,但他的功名之心,其实是非常强烈的。
在南逃途中,韩熙载与好友李谷作别时,他说:“江左用吾为相,当长驱以定中原。”
这话虽然是他借着酒意随口道出,但也表明他对当时的南北局势有着清醒的认识。
韩熙载到达扬州后,便向吴睿帝杨溥上了一个《行止状》,类似于投名状,即介绍自己的籍贯、出身、投吴原因以及平生志愿等情况,使对方对自己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这篇《行止状》至今尚存,《江表志》一书全文收录,后清人又收入《全唐文》之中,写得文采斐然,气势恢宏。虽然是请求对方能够接纳自己,却丝毫没有露出乞求之意,反而显得气势如虹,畅述平生之志。
《行止状》中韩熙载说自己能“运陈平之六奇,飞鲁连之一箭。场中劲敌,不攻而自立降旗;天下鸿儒,遥望而尽摧坚垒。横行四海,高步出群。”
从这些文字可以看出韩熙载在青年时确有傲视天下之才,胸怀远大的抱负,然而却也极易招致非议,被视为狂妄不羁之徒。
此时手握吴国实权的是徐知诰,也就是后来的南唐烈祖李昪,便认定韩熙载就是一个狂妄不羁之徒。
当时中原之士南迁的很多,大多都进入朝中,惟独韩熙载没有,他被派往地方。韩熙载“初任校书郎,先后充任滁州、和州、常州从事”,韩熙载心中愤懑,但以游山玩水,吟风弄月掩人耳目。
韩熙载“高才博学,又精音律,善书画。为文长于碑碣,颇有文名,当时求其为文章碑表者甚多”,名震江左。南唐开国后,烈祖李昪让韩熙载充当太子李璟的老师,并安慰道:“以卿早奋名场,疏隽未更事,故使历州县之劳,行用卿矣,宜善自售饬,输吾儿也。”
尽管如此,韩熙载心里并不怎么领情,径直做了东宫太子的老师。而他在东宮任职期间,也可以说是不怎么称职的,因他在东宫整天“谈笑而已,不婴世务”。
李璟继位后,是为南唐中主。韩熙载终于进入朝中担任要职,有了可以谋求相位的机会。
当时契丹南下攻打后晋,担任知制诘的韩熙载认为这是南唐北伐的大好时机,因此上疏说:“陛下有经营天下之志,恢复祖业,今也其时。若契丹已归,中原有主,则不可图矣。”
遗憾的是,中主李璟并没有理会韩熙载的建议,估计是因为李璟并没有觉得这个“谈笑而已,不婴世务”的老师有多高的才能。
但韩熙载对南北局势有清晰的认识,这是南唐入主中原的绝佳时机,而且有且仅有一次。这样的时机,失不再来,此后韩熙载不再主张北伐了,反而带头反对北伐之事。
郭威在中原建立后周王朝后,南唐的许多大臣多次倡议北伐,而韩熙载则带头极力反对。
韩熙载说:“北伐,吾本意也,但今则不可耳。郭氏奸雄,曹、马之流,虽有国日浅,守境己固,我兵妄动,岂止无功邪?”
事实证明,韩熙载对南唐北伐一事的看法是有道理的,中原一旦有主,南方小国往往不是其对手,南唐“长驱以定中原”的目标,唯在契丹灭亡后晋之际。因为这个时候,南唐可以趁虚而入,成为中原新主的可能性很大。
可惜李璟固执已见,不听韩熙载的劝谏,执意北伐与后周大战,结果战败,最终割让淮南十四州给后周,并称臣纳贡。为了躲避中原王朝的威胁,李璟被迫迁都洪州(今江西南昌),郁郁寡欢,终于一病而亡。此后南唐绝少与中原的后周,以及后来兴起的赵宋王朝交战,只在南方诸小国中扩展自己的势力。
而这更进一步表明了韩熙载的远见卓识,他确实有担任宰相的才能。
或许正是因为南唐北伐之事已化为泡影,韩熙载此生再也无法实现当初自己许下的“江左用吾为相,当长驱以定中原”的誓言,在南唐后主李煜继位后,虽然他对韩熙载宠爱有加,但韩熙载却总是想方设法地回避着宰相这一职位。
其躲避的途径便是以放荡不羁的生活方式自污。后人时常提到的就是蓄妓一亊。
韩熙载在家里养了四十多名歌妓,允许她们与来客随意同居,毫不掩饰。他曾经向他所亲近的人解释此事,说:“吾为此以自污,避人相尔。老矣,不能为千古笑端。”
同时,他又借口有病不能赴朝,李煜由此把他贬为太子右庶子。大概是因为他厌烦东宫的差事,这让他想起了李昪的冷落与李璟的偏执,所以,他忍痛,把所蓄养的歌妓全部赶出了家门。
李煜知道后大喜,认为韩熙载已改正了他的荒唐之举,因而随即恢复了他兵部尚书的宫位。不仅如此,李煜还想趁此拜韩熙载为相,未料,已被赶走的那些歌妓这时却又被他召了回来。
对于这一反转剧情,李煜拿他也没有办法,只有叹道:“孤亦无如之何矣。”
韩熙载觉得这个还不够,他还时常穿着百衲衣,身背箩箇,叫门生舒雅拿着手板,一起到各妓院乞食,借此博取乐笑。
李煜听闻后,想要拜韩熙载为相的念头,只好就此打消。
面对如此不检不羁的韩熙载,作为一国之主的李煜非但不能制止,而且只能自叹无奈。就今天的我们来看,这是一件想不通的事情:一国之主难道连一个如此不检不羁的韩熙载都制止不了吗?
然而,静心再想,这其实是文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韩熙载是文学家,他所作的制诰文书非常典雅,人称“有元和之风”,江左文坛尊称其为“韩夫子”,南唐百姓称他为“神仙中人”。他所撰诗文颇多,《全唐文》、《全唐诗》、《全唐诗外编》等存有其诗文。
南唐后主李煜,就更不用羚羊过多介绍了,李煜虽身为一国之主,但在他身上表现得更为突出的是风流和才情,他的词作,开宋词三百年先河,被誉为“千古词帝”。
当李煜自叹不能制止韩熙载时,正是他文人的本性使然,而不是他的无能。
李煜手中拥有生杀大权,只要他下个口令,甚至稍稍暗示,那么韩熙载的命运也就岌岌可危了。
但李煜并没有这么做,他是以一个文人的身份来理解一个另外一个文人的,他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别人只看到了韩熙载的不检与不羁,而李煜看到了韩熙载内心的酸楚与忧愁。
需要补充的是,韩熙载以放荡不羁的生活方式自污,从而达到其躲避相位的目的。虽然韩熙载在其生前已实现了这一目的,但在他死后,李煜还是赠给了他宰相的官衔。
宋太祖开宝三年(970年)七月二十七日,韩熙载逝世,享年六十九岁。李煜下诏赠韩熙载为左仆射、同平章事,赐谥“文靖”。
这是一个颇有意味的结局。
李煜:“盖棺定论,韩夫子,您永远是我南唐的宰相。”
韩熙载:“吾亦无如之何矣”。
参考文献《新五代史》
《十国春秋》
《宋史》
《南唐书》
《资治通鉴》
《续资治通鉴长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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