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仁宗面对反诗和泼污(转载)[已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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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仁宗赵祯之仁,我在《恰是“弱君”遗产丰如山》一文中有冰山一角之叙。正因为有其仁,才使得文人直士鲜有顾忌、畅所欲言、思想创新、力推新政,从而形成了经济、文化、科技、医学研究等俱丰的“仁宗盛治”。而更为宝贵的还是这一时期因为对文人的宽松政策而形成的文化繁荣,影响至今千余年,乃至永远。作为一代君主,还是什么比这更值得人们尊敬的呢?因此,有人在列数中国十大帝王时,将众多开国之帝摒弃在外,而将宋仁宗列入其中,实不为过也。

  仁宗之仁,“仁”到大臣可以和他当众吵架,微臣可以上书骂他,政见不合的官员可以撂下乌纱帽甩手走人,他私下为宫人加薪的条子遭有关部门断然拒绝。这一切他不仅不计较,有的回过头来反给笑脸。

  对此,一个有胸怀的帝王如果咬咬牙也能做到的话,那么还有一些事,几乎是没有帝王能忍的,比如煽动谋反、向皇帝泼污、对国策诋毁。有一成语叫“十恶不赦”,其中之第一恶就是“谋逆”,即推翻朝廷,第六为“大不敬”,即冒犯人皇帝和帝室尊严,不仅永远得不到赦免,还有可能株连九族。

  宋仁宗就遇到了谋逆。《曲洧旧闻》记载,某年,宋仁宗收到一封举报信,告发蜀地一个老秀才献诗于成都府,诗云:“把断剑门烧栈道,西川别是一乾坤”。什么意思呢?就是把剑门关阻断,把通向四川的栈道烧掉,这样,咱西川就是与大宋国割裂的另一番天地了。历史上巴蜀之地闹独立王国并不鲜见,远有三国之蜀,近有五代十国之前、后蜀,更近有王小波、李顺之民变,这事可谓触动了大宋朝廷最为敏感的政治神经。其诗意就算非直接谋逆,也是煽动谋逆。该如何处置?不曾想,仁宗笑笑,很淡定地说道:“此老秀才急于仕宦而为之,不足治也,可授以司户参军,处于远小郡。”这个写反诗的老秀才不仅没被治罪,反而还得到了一个小官做。仁宗如此大度宽仁,可谓前无古人。即使在后世,也没有一个封建统治者能做到。

  而满清康熙年间,也有所谓的反诗:“一白蕉符纷海上,更无日月照山东”“举杯忽见明天子,且把壶儿抛半边”。前者为山东即墨明朝旧官黄培所作,后者为江苏东台举人徐述夔所作。这些诗句就算含有反意,但怎么说也比那个老秀才含蓄了上百倍。可满清统治者们就是不允不容,前者格杀勿论;后者虽已不在世,但也剖棺戮尸,且将徐氏之子处死。

  仁宗之年,还出现了攻击朝廷大政方针政策的行为。该朝有一名士,名曰柳三变,也就是曾写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销得人憔悴”等名句、创立了100多个词牌的柳永。柳永是个官宦子弟,深受歌女喜爱。因为歌词写得极棒,不仅能张口就来,而且质量极高,歌女以得其词为荣耀,是谓“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那个时代,一大老爷们只是写歌词供歌女吟唱总不是个事,不在官场弄个一官半职是没面子的。于是柳永就参加国考。

  毕竟编撰歌词与治国理政是两码事,柳永应试结果除了名落孙山就是再度名落孙山。满腹才华无人用。失望的他愤然之下写《鹤冲天》词一阙,言道:“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且慢,这话什么意思?开科取士竟是获取“浮名”?竟然还不如去“浅斟低唱”?这是明显地攻击科举制度、攻击咱大宋的大政方针嘛。这种人即使词作再好、名气再大,对现行大政方针不满,那也是政治不合格。宋仁宗也不说不生气,看到柳永的考试卷子,不假思索,信手就批:“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这种不满,还不是冲着政治信仰来的,只是要教训教训他——你既然看不上开科取士,何来上门应试,这不是典型的“两面人”吗?好好学做人去吧。大笔一挥,就把柳三变勾掉了。

  但恰恰因此一句,仁宗永远地记住了他。在后来的恩科取士,即放宽录取标准考试时,还是录取了他。得了进士头衔的柳永被授予睦州团练推官一职。虽然官从八品,但毕竟是进入到体制内,后来历任县令、盐监、员外郞等职。仁宗就是这么有趣,对于那些曾经反对过大政方针,但后来改造好的了人,还是既往不咎的。

  宋仁宗遭遇的屈辱,可以说比饱受争议的美国总统特朗普都多。在他当政近40年的时候——亦算得上一个资源皇帝了,竟被一个愣头青骂得狗血喷头。这种骂还不是来几句“大傻叉”粗话了事,而是用书面的,貌似有理有据地,广而告之地骂。这个人就是苏洵的儿子、苏轼的弟弟苏辙。

  嘉祐年间,苏辙参加进士考试,进京之际道听途说了一些宫廷里的事,于是就在试卷里对仁宗皇帝大加笞伐,文曰:“宫中贵姬致以千数,歌舞饮酒,优笑无度”。且皇帝老儿“坐朝不闻咨谟,便殿无所顾问”“心荒气乱,邪僻而无主。赏罚失次,万事无纪,以至于天下大乱。”所答试卷完全偏出题外,所言之事也毫无事实根据,有些纯属无中生有、胡编乱造、夸大其词,纯属向仁宗皇帝泼污,向皇权挑衅。

  面对如此胆大妄为、大逆不道行为该如何待之?倘在赵宋之前,碰到哪个皇帝都会让其碎尸万段,甚至灭其九族。而仁宗的处理却让人想都不曾想到。他竟以第四的等次将苏辙录用。在任命苏辙的诏书上,仁宗言道:“朕治理天下,虽然夙兴夜寐,不敢安心享乐,仍常常恐惧有过失,以致羞对先祖功业……苏辙指陈我的过失,刚直不阿,虽然文采不是极好,条理也未达到极致,但是可以说是出自爱君之心。朕亲自阅览,特别嘉奖之。”这哪像一位堂堂皇帝之言,简直就像一个犯错小学生的检讨。这事应该让苏辙小儿羞愧才是。

  对于宋仁宗,其后历朝历代都有诸多好的评价,好就好在他把仁厚做到极致,仁他人之不能仁,厚他人之不能厚。如果说有些事发生在一介平民身上忍之让之可以理解,但发生在一手遮天、任意生死予夺的皇帝身上,则不能不让人敬而仰之。有人说,作为手握重权者,心肠不能不硬点,手段不能不狠点,否则无以服众人,无以治天下。其实不然,在法治的基础上,更需仁政、德政治天下。仁宗施以仁政,虽也有官冗、浮华之失,但却也一样促成盛治。特别值得指出的是,其天下并没有因为有人作反诗而颠覆,也没有因为妄议政令而动乱,更没有因为有人泼污而损其名节。相反,正因为有宽仁、有品德而为天下称颂。“善不由外来兮,名不可虚作”,企图以强制手段获得赞美,是争不到荣誉的——而其行为本身或许就是后世的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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