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 亡
哀而不伤。
一种金属击打的声音,很有节奏和旋律地在甬道里飘扬着。
音调虽然单调,却使人听来并不枯燥。
甬道的尽头有一座石室,这是一座牢房,地下城中唯一的一间牢房。一百五十年来,这间石牢里只关押过一位囚犯。这个囚犯就是高先生,唯一一个被囚禁了二十年之久的人。
石牢和甬道之间被一道铁栏栅阻断,石室里有一盏白炽灯昼夜不熄地亮着,反而长长的甬道里竟然没有一盏灯,显得特别的阴森恐怖。
那铁栏栅是用钢管焊接而成的,并且是不锈钢管,在白炽灯下耀眼生辉。在这物资匮乏的地下城,这是不是显得非常奢侈了。
高先生伫立在铁栏栅前,用手中塑料制成的筷子,很有节奏地击打着不锈钢管,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音调。转调之间,低沉而幽远。
一曲哀而不伤的旋律,就这样在石牢和甬道的空间里回荡着,回荡着。
一曲而终,余音缭绕。而高先生却似耗尽了毕生之力,手扶着钢管,渐渐地瘫坐在地上,竟无一丝气力站起来。看上去就像油灯枯尽前的一抹光焰,在人生的风雨中摇曳。
‘高先生,’一声焦急的声音未落,就见缩身甬道昏暗深处的石头,冲出了黑夜里所有恐惧的禁锢,扑到铁栏栅上,蹲下身子,两手从栏栅空档中伸进去,握住高先生那一双无力的胳膊,想把他扶起来。
‘高先生,你怎么了、哪不舒服、’石头说话的声音中充满着担忧和关切,一张清瘦的面孔上堆积着凄苦的神情,眼里流露出的无奈更使人心碎。
然而他想扶高先生站起来,却是徒劳无用的。
高先生即使借助外力也不可能再站起来了,高先生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
人的一生,有生就有死,这是谁也无法逃脱的宿命,死的结果不同,只是争点长短而已。
到了生命的尽头,高先生心里反而澄明如水,所有过往的恩怨苦乐,渐渐地在脑海中模糊起来,直到如烟云般地消失。
该是一切结束的时候了,高先生长长地叹息一声。
叹息过后,高先生心里却有一丝丝的遗憾,遗憾的是不能再保护眼前的这个孩子了。虽然石头已经长大成人,但是在高先生的眼里,他还永远是个孩子。也许这样的遗憾,只能靠他自己去承受了。是祸是福,只有天知道。一念至此,高先生心里悲伤起来,不由地闭上双眼,不忍心再多看一眼对面这苦命的孩子。
一行饱含着凄苦和无奈的泪水,悄然滑过高先生那饱经风霜的面颊。
谁的人生没有遗憾、、、、、、
整整十年,他和石头相依为命,能够坚强地活到现在,这本身就已经十分的不易。他信守承诺,只要有他活着的一日,就会尽其所能,保护石头不会被坏人加害。他做到了,但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十年是不是算很长的时间。
很显然,十年的时间在人生的旅途中不算短暂了。
有些人会在十年的时间里做许多无益的事。
而有些人,会在十年的时间里,专著地做好一件事。
用十年的时间去做一件事,本身就是最值得的,既然做到了,就算还有遗憾,也应该感到欣慰。
这十年当中,高先生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石头一人身上,他坚信,总有哪么一天,石头会把他心中的遗憾完成。他心里默默地叹息道,希望这一天不是哪么的遥远。
除了纷乱的思绪回荡心中,他还能做什么呢、
石头轻轻地摇动着高先生的双肩,满是急切地问道;‘高先生,你怎么了,快醒醒,你不要吓我啊。’话说到这里,他不由地哽咽起来,晶莹的泪花在满是关切的眼里闪烁着。
与高先生相守的十年里,他早已视高先生是唯一的亲人。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使他感到温暖,就是这份真挚的亲情。
石头是一位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从没有见过生父一面,甚至他父亲是谁,都无从可知。在他残存的记忆里,母亲的音容也只是梦里模糊的背影。
石头的母亲是地下城的一位女战士。二十年前,随高先生及地下城的主管,率三十多位战士,冒着地面还残留的核辐射危险,离开地下城,为地下城的居民寻找新的生存之所
一百五十年之前的那场全球性的世界大战,持续了整整半个世纪。在起初有限的常规武器的战争中,那些有能力的大国,都在用举国之力修建永久性地下防御城,为即将到来的核大战做好最后的准备。
随即而来的核战争终于无法避免的开始了,哪些贪婪而失去人性的战争狂兽们,不计后果地把所有的核弹投掷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一朵朵充满着罪恶魔鬼之力的蘑菇云冲天而起,遮蔽了人们赖以生存的星辰日月,几乎毁灭了地球上一切的生命。最终,残存下来的人类也不过千万了。人类又回到了文明的起点。
每一座地下城囤积的物资是有限的,并不能使地下城的居民们摆脱饥饿,寒冷,疾病和恐惧。
回到地面上重新开始生活,是每一位地下城居民的最终心愿。
这个心愿,地下城的人们经历七代人都没有实现。这是因为核战争过后遗留的核辐射久久的不能消除。到了高先生他们这代人,终于鼓起了勇气,闯进了地面核辐射的禁地,一心想为地下城的人们寻找到一处乐土,重启文明之门。毕竟地下城只是避难之所,而非世代长久的生存之地。
事实上,高先生他们一众三十余人,在地面的探险行动中,经历了种种意想不到的艰辛万苦之后,无功而返。
而回来的人也只剩下七个人,这其中就有石头的母亲和高先生。
因为地下城的领导人和高先生及石头的母亲是一组,而这一组的职责就是保护领导人安全回到地下城。然而最终活着回来的只有高先生和石头的母亲。
究竟在地面的探险中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七个有幸活着回来的人,谁也只字不提,好似七个人都商量过一样,守口如瓶,想让这可怕的冒险经历,成为永无答案的秘密。
更为诡异的是,七人当中的一人成了地下城新的领导人。而这新任的领导人却一口咬定是高先生谋杀了前领导人,谋杀的目的是为了夺取由历代领导人掌管的基因图。对于高先生的控罪,其余五人都选择了沉默。
他们的沉默,使得高先生无力辩解自己的清白。最终高先生被控谋杀领导人的罪名关进了石牢,成了地下城一百五十年来唯一的罪犯。
在石头两岁那年,他的母亲死了,据说是自杀的。
自杀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心理上无法承受其他人对她的歧视。
被歧视的原因也非常的简单,因为石头的父亲是一个谜,是他母亲至死也不愿意解开的谜。
往事历历在目,犹如电影的镜头在高先生的脑海中快速的放映。有些谜是会被死去的人永远带走的,因为这种谜的真相会殃及无辜的人。
走到生命的尽头了,高先生忽然醒悟,要让眼前的这个孩子逃离这座地下城。对于石头来说,只要高先生死了,他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保障。
究竟谁能帮助他逃离这危险重重的地下城呢、高先生又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早该考虑石头逃离的事了,如果是早有准备,也不至于现在事到临头,而束手无策。他心里深深地自责起来,是不是自己很自私。
这时,一声沉重的铁门开启声响起。石头身后的甬道尽头,那扇终日紧闭的厚重铁门,在这非常时刻,缓缓地向两边分开。
从昏暗的光线中闪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如鬼魅般地出现在石头身边。
男的看上去年约五十上下,一脸肃容,目光阴沉而狡诈,穿一身黑色的笔直制服。他便是地下城的现任领导人,二十年前控告高先生谋杀罪的温建仁。他凌厉的目光审视着坐在地上的高先生,似一把阴冷无比的剑,想要穿透高先生那还在跳动的心脏。他实在想不明白,二十年来,是什么样的毅力支撑着高先生,既是到了油灯枯尽的时候,还显得如此的镇定,依然对他的存在充满了轻蔑的神情。仿佛注定失败的是他,即将死去的也是他。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温建仁默默地问着自己。
不屈不挠,坚定无比。这个人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绝非自己所能够征服的。温建仁的目光又转落在石头背上,只见石头那瘦弱的脊梁,因内心的悲痛而轻微地触动着。温建仁嘴角掠过一丝使人不易觉察的冷笑,心想,希望这小子不似高先生那么坚强。弱者之所以是弱者,就是少了内心的坚强。
‘看来你的人生之路似乎走到了尽头。’温建仁很有几分得意地嘲弄道;‘看来,你临死前也没有什么交代的话吗、你就不想为这个小子留条后路吗、他可是伺候了你十年啊,不说有恩吧,至少在这十年当中使你活着不算寂寞吧。’
高先生慢慢地睁开双眼,凝视着温建仁,一脸平静地说;‘你不会为难他的,你想得到的答案,也正是你身边这位姑娘一直想要得到的,你想杀人灭口,不妨先问问这位姑娘她会答应吗、’
不等高先生的话音落下,温建仁侧脸扫了身边的姑娘一眼,本来得意的神情瞬时变得极其复杂起来,他内心也的确忌惮这姑娘几分,这是不争的事实。因为她的父亲虽然去世二十年了,但她父亲的威信,并没有因为其离世,而在地下城的居民当中消失其威信。任何时候,真正的权力就是在众人心目中的一种威信。而她恰恰拥有这种无形的权力,虽然不是她本人建立的威信,但危及温建仁的权力地位还是足够了。
石头有些惶恐地站起了身,本能地退到一边。垂下头,不敢直视这位姑娘,观其神情,好像对她敬若神明。实际上,在他的内心深处只有对她的恐惧,以及不可名状的痛。在他的眼里,她的确美若天仙,然而投射到他心里的美丽又会瞬间变成一种阴影。以至于多年以后,他看到美丽的姑娘,都会条件反射地在内心产生一种恐惧。
她美若天仙,却心如蛇蝎。也许这就是刻在石头心中的一种记忆吧,一种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
她容颜如花,神情似水。黑色的披肩长发,犹如丝绸般的飘柔。一袭火红的紧身衣裤,使人感觉到她有火一般的热情,当然也有火一般的恐惧。
她年龄和石头差不多,但她的心机就是有十个石头也无法与之相比,所以石头每次见到她,心中都会本能地对她产生恐惧感。
十年当中,石头被她暴打了多少次,都无可计数了。被她打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和高先生说话了。每一次和高先生说过话之后,他都无法幸免一顿暴打。而且她打人的花样繁多,拳打脚踢那算小儿科,鞭抽棍擂那算是给他舒筋骨。在他挨打的那一刻,仿佛他就是她的杀父仇人,非置于他死地而后快。每每被她打急眼了,他也想奋起反抗,可是看到她楚楚可怜的神情,他又心软的一塌糊涂。最终他伤痕累累,对她是又敬又怕。饶是她如此对他,石头心中也没有对她产生过一丝恨意。
‘石头,你过来,到我身边来。’她对石头说话的声音十分冰冷,但是对石头来说,自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他唯唯诺诺地挪步至她面前,心里紧张的要命,实在想不到她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折磨自己。
她手一扬,‘啪’的一声,甩了石头一记耳光。还好她没有十分地用力,即便如此,石头左边的脸上还是留下五道深红的指印。但是石头却是不敢动一下,心里感到十分的疼痛,却又像是受了魔咒一般,别说是躲避不敢,就是挨了耳光都不能捂脸,生怕会激怒她。也许她教会了他逆来顺受,也许她美丽的外表就是一杯醉人的毒酒。
‘高先生,看清楚没有,我就是杀死他,他也不敢有一丝的反抗。所以,你最好能告诉我一点什么,最起码让我有一个不杀他的理由。’红衣姑娘嘴角挂着阴冷的笑意,缓缓地对高先生说道。
目睹石头受辱,高先生无奈地垂下头,不忍视之,实则心如刀绞。
须发皆白的高先生,在短短几分种之内,已经显得更加的苍老,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深深地喘着粗气。实际上他只是比温建仁年长那么两三岁,只是命运的安排让他经历了常人不能经历的一切,这一切只是为了换取做人的尊严,虽然很悲壮,但亦是非常值得的。
喘息良久,高先生用极其微弱而又平缓的语气说道;‘姑娘可是叫叶灵儿,你应该是叶主管的女儿吧。想不到都长大成人了,叶主管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我想他的女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叶灵儿听了高先生的这番话,内心很是不受用,不置可否地冷哼几声,很恨地说道;‘你是我的杀父仇人,不能亲手杀了你,已经是对你莫大的仁慈。别扯东扯西的,有什么紧要的话你就快点说,我可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高先生善意地注视着叶灵儿,内心不免滋生几分惋惜之情。如果她真的是叶灵儿,那么他生平仅见过她两次。初次见她时,叶灵儿还是刚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弹指二十年,再次见到她,居然会是如此尴尬的场面。他似乎有许多话要对她说,却又无力多言了,只是可惜,过了今时绝不会再有机会了。欣慰的是她已经长大成人,婷婷玉立,只是无端地多了几分杀气。
高先生无奈地叹息一声,面色愈发的苍白,无力地说道;‘既然二位执意要为难于他,我这将死之人也无力回天。原本打算把秘密带进坟墓,既然难遂我愿,那也只好留下了,望诸位好自为之吧。’话音一落,高先生剧烈地咳嗽起来。
石头听到高先生的咳嗽声,神情极为忧虑,生怕就此成为永别。就算被叶灵儿再暴打十次百次,他也无所顾忌了,他再次急切地蹲下身,双手伸进铁栏栅里,再一次握住高先生那干枯冰冷的双手,无语而泣,真挚之情,尽在不言中。
反观温叶二人,神情中也透露些许焦急,但内心并不在乎高先生的生死,他们所感兴趣,只是高先生将要继续说的话。
原本已经气若游丝的高先生,被石头那温暖的双手握住,心头一热,即将散去的心神又回光返照地凝聚在一起。他那闭上了的双眼,又费力地睁开。高先生慈祥地看着石头,神情十分安详,叮嘱道:“石头,你不必难过,天下万物,有生必有死,这是自然规律。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够坚强地活下去。”
继而高先生鄙视地看了温建仁一眼,缓缓地说;‘现在你可以把牢门打开了,放石头进来,我要把这秘密告诉他。’
温建仁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无非是让石头多一份自保的筹码。心念至此,略有疑色,却也是一闪即逝,便故作大度的说;‘也罢,量你也不会有什么诡计。’言毕侧目直视身边的叶灵儿,意在征询她的看法。
叶灵儿初有阻止的念头,但随即转念,自是明白了温建仁的心思。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静观其变了。她看温建仁一眼,微微点头,示意赞同他的决定。
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温建仁目视石牢中的监控探头,举手做出一个开启牢门的动作,几秒钟后,电控铁栏栅牢门就徐徐地收缩到一边。
这个时候的石头早已起身,只待牢门一开,便神情凝重地跨入石牢中。
石头扶持高先生起身,移步床边,让高先生半卧在床上,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力所能及的做到这些了。
高先生示意坐在床边,然后努力挣扎地挺直腰身,对着石头耳语着什么。
石牢之外的温叶二人,迫不及待的神情均难以掩饰,但他们心下都清楚,即便闯进石牢,也是徒劳无功,倒不如再耐心片刻,还怕煮熟的鸭子会飞了不成。
叶灵儿一脸冰霜,心里恨石头视高先生为亲人,也许这才是她不善待石头的根源吧。
密语交待完紧要事情之后,高先生心中便了无牵挂了,苍白面孔上难得露出释重的喜色。
‘万物不争,大道自然。黑心之花,诸恶之源。谷神星客,欲壑难填。石头,你要谨记,我手腕上的这块手表,你可取下来,权当是个纪念,除此外,我再他物可以留给你了。’说完这番话,高先生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和这个他曾爱过的,也曾深深恨过的人世间永别了。
他的一生谈不上完美,但他的一生绝对坚强。
黄昏。
那犹如被鲜血浸透的晚霞,使人观之,有一种震撼心灵的壮烈,由此而起的悲愤之情,久聚不散。
一抹斜阳。
已渐渐地从石头的视野中消失。
从云缝里散落的落日余晖,把他那瘦弱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空旷无垠的戈壁滩上,除了他那屹立不倒的身躯,以及书写在大地上那犹如浓墨般的身影之外,更无醒目之物。
一个人的旅途之路是寂寞的。
而且是一个人的逃亡之路,除了要忍受孤独之外,是不是还要承受恐惧。
他终于逃离了地下城。那个他曾经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虽然没有多少幸福和温暖值得他留恋,但是真的离开了地下城,心中隐隐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
他迷茫地注视着远方,感觉到自己脚下的路没有尽头。
前方究竟在哪里,这样的答案只有自己走下去才会知道。
他抬手看看高先生临终遗赠的那块腕表,这是一块智能手表,表上自带着指南针。这可以确保他在茫茫戈壁滩上不至于迷失方向。
高先生曾经告诉他,倘若有机会能逃离地下城,那就要一路朝南走下去。如果脚程不算慢,而且没有偏离方向,十二个小时左右,会遇到一座成为废墟的城市。
确定了方向,他心中就不会犹豫。
石头转身面向地下城的方向,噗通一声跪在了碎石遍布的地上。戚容不展,一行新泪,默然滑过旧泪痕,跌碎在地上。心里满是高先生昔日的音容,虽很悲伤,但是也很温暖。
高先生,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拜祭你的英灵。高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为洗脱先生蒙受了二十年的不白之冤。
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道。
他面色凝重地叩了三个头,算是寄托着对逝者的一种哀思之情吧。
石头站起身来,擦干泪水,神情依依,朝着远方迈出了犹豫但不失坚实的第一步,身后的往事,也会随着前行的脚步,渐行渐远,直至在心中刻下道 道痕迹。
天未黑之前,戈壁滩上的气温还是很高的。滚滚热浪夹带着落日后的余威,在每一寸地面上肆虐着。
石头也不过走出几百步而已,已经是大汗淋漓,喉咙里干渴的几乎要冒烟了。这种恶劣的气候环境,对于常年生活在地下城的石头来说,的确一时难以适应,而且是近乎折磨的考验。
这种考验刚刚开始。
离弦没有回头箭。此时此刻,由不得他选择,只能在热浪中一步一步的煎熬。唯一可以等待的,就是等待黑夜的降临。
然而,黄昏是如此的漫长。但是,再漫长的等待,他也不能停下脚步。
天终于渐渐的黑下来了,刚才那令人窒息的酷热,在夜幕中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石头心中暗暗诧异,实在想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气候现象。不过,接下来的气温变化更令他惊奇。当天完全黑透后,毫无预兆地狂风骤起。一时间,沙尘迷漫,风力一阵强过一阵,幸好他是顺风而行,倒也不妨碍他前行的脚步。
近午夜时,风势渐弱,石头心里正暗自庆幸苦尽甘来时,黑漆漆的夜空里又飘起了雨滴。雨滴清凉,是石头感觉到了些许的轻松。
不过,这天气的变化无常,非之所料啊!
这样的惬意感觉还没有几分钟,头顶就听炸雷滚滚,惊的石头驻足抬头观望,只见闪电一道接着一道,犹似把黑夜撕的支离破碎。大地被闪电巨大的光芒照亮,又瞬间让黑暗相随,如阿鼻地狱般的恐怖,使人心生敬畏。
呆的一呆,他还是只能前行。
惊心动魄的雷鸣电闪,疾如炒豆的倾盆骤雨,这一切都不能阻挡石头坚定的脚步。虽然这诡异无常的气候让他胆颤,但高先生的嘱咐余音犹在耳边。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戈壁滩上停留。因为白天的酷热才是最致命的。
他记得高先生曾经讲过,百多年前的那场核战争,是人类历史中最致命的浩劫。虽说没有把地球炸得支离破碎,但也让地球上的万物几乎灭绝,并使得山川移位,磁极不稳。更加之核冬天长达百个世纪的肆虐,原本已是伤痕累累的地球,更是雪上添霜,脆弱的生态环境也荡然无存。要说核爆过后,已经使地球变成了全新的世界。
只不过人类曾经辉煌的文明,已经无法解释未知的新世界。
坍塌的文明,是自然给予人类最直接的惩罚。
这种极端恶劣的气候环境,也许会持续几个世纪,才有可能渐渐地趋于正常。
天亮时,急行了一夜的石头,已经十分的疲惫,此时,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行走异常的艰难。
后半夜气温骤降,犹如寒冬笼罩,使得原本衣衫单薄破烂的石头,根本无法抵挡寒冷。所幸风雨停了,加之他年轻血热,才使得他没有倒在这茫茫戈壁滩上。
就在石头几乎快要绝望,生理达到极限的时候,他眼里浮现出那座废墟的城市。
看来,他没有偏离方向,一夜的种种艰辛,总算换来了此刻的欣喜若狂。能够走到这里,他生存下去的机会也自然更多一点。
两百年前,这座城市曾经是戈壁滩上的明珠,如果不是被核爆摧毁,它的繁华可能达到鼎盛。
可如今,昔日美丽风光不在,只有遍地瓦砾和残楼断墙,默默地与苍茫戈壁融为一色。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似要向过往之人诉说那岁月中模糊了的记忆。
不管怎样,这座废墟的城市,至少能给石头带来希望。
虽然疲惫,但是心中那因希望而滋生的兴奋,使得他勇气倍增,精神焕发,催促脚步,直奔废墟的城市。
由于当年核爆中心在城市的边缘,城市被摧毁的程度还算中等程度,还有大量的建筑物保持着依稀的旧貌。看上去被风雨侵蚀的破败不堪,但大致的轮廓还是能分辨出的。即便如此,这也是一座死城,曾经也是一座人间炼狱。谁也无法获知百多年前爆炸的核弹,是多少万吨级的当量,但扩散的核辐射足以杀死这座城市里所有的生灵。就算有侥幸残存下来的人们,最终也会在饥寒,恐惧,以及种种的疾病中死去。
当石头一脚踏入这死寂的废墟,就仿佛进入一座处处隐藏未知危机的地狱。
这座死去一百多年的城市,此刻更像怪兽的残骸,是那么的巨大无比,那么的恐怖阴森。
这里会有希望吗。这里会有生存的机会吗。
当看到这破败的景象,感受着寂静中渗出的阴森,石头心中泛起的疑问似浪涌动。
废墟中的瓦砾上,残存的各种建筑物上,都或多或少的被苔藓,藤状植物所覆盖,似乎有那么一点绿色的生机,却又隐隐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既然来到这里,绝无回头的道理吧。什么诡异,什么恐怖,总是要面对的吧。人的希望,其实就是心中的一个目标。置身于陌生的环境,很少有人不产生疑虑的。
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但绝对不会使石头感觉到新鲜好玩。他的警惕心在疑虑中成倍的增长,小心翼翼地迈出每一步。就算这里没有住着妖魔鬼怪,但谁又能确定这里不会潜伏着野兽,伺机寻找着猎物。
在陌生的环境里,任何的大意都是致命的。
就这样,石头小心谨慎地穿过了几条街。
走了一夜,此时的石头已经是饥肠辘辘。当务之急应该是要找到食物和水。
听高先生讲过,在这样的城市废墟里,只要有足够的细心和耐心,还是有机会能寻觅到食物的。毕竟核爆的范围也是由强至弱的,理论上来讲,只要没有当场成为灰烬的,就有保留下来的机率。
当然最有可能存在食物的,应该是那些大型的超市和酒店。虽然百多年过去了,超市和酒店已经面目全非了。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办法分辨出来。
至于怎样分辨出,一要靠运气,二要靠细心。
石头对周围的观察应该是够细心了,但就是没有发现像高先生所描述的酒店和超市,也许他的运气的确不佳。
正当他百般无计,又心灰意冷之际,突然听到密集的枪声,这惊魂的声音,撕破了寂静。
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把石头惊得呆若木鸡。这是不是幻听啊,他既惊且疑,双手无措地捂住耳朵,但随即抱头,本能地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他左右一瞅,见左边有一完好的房屋,门洞大开,心想那倒是个安全场所,当下不再犹豫,几步一闪,便躲在屋内。
等心神稍安,再仔细听枪声,确定不是幻听,不由大喜。这说明有枪声的地方,肯定会有人。
但转念一想,又不禁犯难起来。
如果有人,是友是敌,又怎能分辨清楚。这个问题绝不能大意。
枪声响了片刻后,又骤然而止。周围的宁静一如之前,没有丝毫的变化。石头藏身门洞边上,向外观察良久,也不能确定这是怎么回事。心里犹豫再三,决意过去看个究竟。
枪声响的方位大致能判断出在东面,而且听那枪声,距离他也不是很远。
石头又仔细向东面的方向观察一番,只见一座高大的立交桥自南向北地卧在那里,目测的距离不会朝过五百米。而由他藏身的地方至立交桥之间,是一空旷带,估计曾经应该是主街道,两边建筑物的损坏程度也不严重。
确定没有异常,石头闪身迈出门洞,尽量沿着建筑物一侧,小心前行。
几分钟后,石头小心翼翼地从立交桥下穿过,又驻足观察,见对面不远处有座大楼,楼层不高,破败不堪,依稀有着当时的宏伟气势,应该在过去是个重要场所吧。
石头身处的位置是十字路口,视野宽阔,左右之间的动静,一目了然。但是任凭他怎么观察,也的确没有动静,哪怕风吹草动的轻微变化也没有,除了他的呼吸声,四周死寂的如同坟墓。
不会有活死人吧。石头想想可笑,要说有活死人,他应该是唯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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