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始皇嬴政三十三年冬。咸阳郊外的一片胡杨林旁,西风哀号,夹杂着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呼唤声和求饶声。漫天的飞尘顺着风向,将掘坑人的眼睛迷得不住流泪。旁边的士卒抽打着那些企图逃跑的士人,根本顾不上催促掘坑人的进程。一个身着铜甲的将佐握着刀鞘,视察了一遍,连着吐了好几口含着沙尘的唾沫,说,“挖得太浅了,埋不尽人。把这些儒生的腿上都给一刀,再推到坑里去。动手吧。”
于是痛哭声更加响亮了,一片凄云惨雾。这是始皇帝颁发“坑儒令”以来的第六批处决者了。士卒们很不耐烦地推着拽着这些软了脚的人到坑边。他们都是曾追随大将军王翦出函谷、扫六国的沙场猛士,死亡对于它们而言是司空见惯的事,只不过去往另一个世界继续卖命罢了!所以他们很看不惯这些喜欢空谈却又贪生怕死的士人,加上碰上这糟糕的天气,这么狂的西风,恨不得早点打发上路,好完事交差。
但是,他们却看见软伏在地的士人群中分明还有一个人直挺挺地站立着,孤傲卓然,仿佛风中一杆稳健的旗柱。他缓缓行进,拖着镣铐,趟过一片袍裾,来到大坑旁边。大风将他的长襟吹得猎猎飞飘。在这萧杀的坑场,他的从容镇定无疑给所有待死的人带来了某些莫名的希望和温暖,现场立刻一片寂静。有些士卒也流露出钦佩的眼神。
他抱袖环视,说,“诸位,生不尽苦,死得宁也,就让我蒙政第一个走吧。”人群中有啜泣声响起。先前那个将佐上前,深鞠一躬说,“蒙大人,我们也是秉公执法,迫不得已……”
蒙政大笑。笑声在风中显得悠远而寂寞。他振袖捋须,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将卒、死徒和掘坑人,厉声说,“秦将亡也——”在场人无不寒噤哆嗦,仿佛听闻魔鬼在风中的某个角落里嘶吼。蒙武接着说道,“吾今日命归先元,但大胤历必将传承世上,证秦之毁亡!秦皇一天生,胤历同日存;纵秦存万岁,终逢一难日。日月平行,朔望替值,大历即出,天下太平。”
这段谵语听来古怪玄奇,众人对其中的神秘逻辑和诅咒无不感到冷汗涔涔,但又觉得越想忘记就越记得清楚。仿佛空气中忽然注满了压力,死徒和掘坑人都不自觉地趴服地上。将佐看场面有些失控,挥身朝手下一挥手。
蒙武对迎面而来的两个士卒说,“你们动手吧。多年后,有人会来替我报仇的。”
然后,他被士卒生生推进了已经布满了铁刃的大坑,激起众多尘埃,迅速死去,却没有一声呻吟传来。
2
被秦皇坑杀的蒙武本是秦之重臣,为边戍大将蒙恬族兄,曾与前相吕不韦过往甚密。但在那次著名的闱殿之争中,他选择了站在嬴政一边,非但没有治株连“吕氏乱党”之罪,反而日益得秦皇重用,并专司天文观象、谱绘历法的重职,似有与李斯分庭抗礼之势。权倾朝野的李斯于是纠结文武亲信,欲借罪除之。但蒙武有“秉持天理”的理论后盾,且正在编制“见证秦朝万世传承”的大胤历,李斯一时也奈何不得他。
按蒙武的设想,秦朝的正统历法应该借鉴太阳的运行周期律,实行阳历:一年设十个月,每月36天,每两月为一季;一年五季分别命名为:晓、晖、晰、晗、晔;每年余5天,设为小胤日;每六十年闰23天,为大胤日;使用天干地支进行纪年纪月纪日;以秦皇登基为始年。
与此同时,蒙武及其手下不辞辛劳,使用一种古奥的专业术语,在甲子轮中的每个日子都标注了天象状况。
这样超常繁复的劳动耗费了蒙武等人十年光阴。通过恰到好处的设置胤日,这个历法近乎完美,而且简便可行,易记忆易操作。蒙武将历法在陇西一带的民间作试验,效果出奇的好,很快取代先前的周历,成为民间奉行的圭皋,并自发扩散到关内。到秦皇五年时,大胤历尽管没有正式颁布,却已经在黄淮广大地域深入民心。
李斯为了掌握政敌的要害,派人去民间私访调研大胤历,得出其得以流行的原因:一、该历法奉阳崇昼,主积极的“适应天理”,吻合秦皇武力经国的战略;二、该历法合天干地支,符农事稼穑,而且定时设胤日,在此期间庆典祭天,合乎人心;三、最关键的是,该历法60年当中的每个日子都与众不同,加上那些注释的天象术语,无疑给那些以卜卦方术为生的游生提供了算命卜运的圣典。如果算上对每个甲子进行的预测描述,该历法几乎对今后的漫长岁月都有精神主宰作用,如果使用这个历法来蛊惑人心,结果如何?
李斯冷汗涔涔,立即拜见秦皇,力主废弃大胤历,而且声称:秦皇一统六国,乃是秉“水德”取代周之“火德”,如今大胤历仍蛊惑“火德”之说,是大逆不道,火易灭,水常流,理应承上古夏商之历,以顺万世。秦皇此时正陶醉于功盖古今的得意忘形中,对李斯的谄媚言听计从,加上猜疑多虑,对蒙恬及其家族早有猜忌,同时也极为不满那些到处乱说话的儒生方生,不假思索就同意了李斯的建议。
大胤历未及公布,便被宣布为非法。
秦皇另募人等,仿夏历,制颁“颛顼历”。以夏历秦皇华诞的十月为岁首,仍称“十月”,第四个月则称“端月”(即正月,因避羸政名讳而改“正”为“端”)。
李斯得寸进尺,进“焚书坑儒”之策,秦皇准奏。
所有记载大胤历的韦编,被列入禁书,全部抄没,付之一炬。
蒙武及其家族,削夺官爵,被列为方生之列,尽数坑杀。
3
颛顼历成为秦朝的官方历法。但由于其与四季顺序和民间农事习惯不协调,时间越久,误差越大,以致出现了“朔晦月见,弦望满亏”等月相名不副实的现象。所以在民间流传的其实还是秘密流传下来的大胤历。而且,在未来的时间中,那些令人战栗的卜卦包括蒙武的临终预言一一成为现实,更让生活在黑暗迷信中的秦汉子民臣服于其巨大的威慑力。
大胤历元年(公元前221年)载:有王星出西方。是年嬴政自封“始皇帝”。
七年载:不周倾弃,群星率落。是年蒙武被坑杀,大焚胤历。
十三年载:仇星出,有光。是年李斯因罪下狱,处决于市。
十四年载:山陵崩,星河倒流。是年秦皇病死外巡途中,尸不得归。赵高扶子婴。天下大乱。
十五年载:煞星南来,破北方。楚人项羽破数秦十万大军于巨鹿。当年坑杀蒙武之将佐亦命丧乱阵。
十六年载:仇星复来,决。项羽于新安城南坑杀秦降卒二十余万人。当年坑杀蒙武之兵卒皆在内,不曾漏过一人。项羽掠秦都,尽杀秦皇族。
这些历法中记载的预言一一兑现,让百姓对胤历充满敬畏之心,奉为神迹,也对在两汉时期重新兴起的方士阶层充满敬畏。因为这些方士无不持“大胤历”进行详命算卦。
但根据后来史学家的推理:当时的大胤历已经出现了很多伪本,真历法的册编却难觅踪迹,唯一确定的是蒙武手下曾将其中一套送往北疆蒙恬所部,并在匈奴人的一次洗劫中失落漠北;那些类似“复仇天神”安排报应的事件,其实只是巧合,并未在历法中有明确暗示;而那些所谓历法上记载的预言,应为后人杜撰。
另一方面,汉朝廷沿用的颛顼历极为糟糕。汉武帝下令由司马迁等“议造汉历,以统历事”。新出台的历法就是后来长期使用的太初历。同时,汉武帝尊法董仲舒提出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建议,极力树立儒家思想的正统地位,其他教流尤其是方士阶层逐步成为边缘势力。需要通过社会变故来体现自身价值的“大胤历”也由于大汉朝的国泰民安失去了民间神秘感,儒生们倡导的“王道思想”逐步取代方士们的“神迹思想”。胤历的影响一步步势微,慢慢成为遗落的旧事,仅有少数痴迷的史学家去考究。但由于传承下来的胤历已经真假难辩,加上其古奥的内涵,难得详解。
汉中时期的王莽改制、绿林赤眉起义、汉末的黄巾大起义,也有人说成是胤历中早就有预言,甚至把蒙武临终前的遗言“日月平行,朔望替值,大历即出,天下太平”拿来对映,但显然有些牵强附会,不能令人信服。到汉末时,几乎已经没有人再见过任何版本的胤历,更遑论蒙武传下的真本了。
然而这时的一个隐士却在无意间得到一卷大胤历,而且在他反复分析后,明确认定这就是真本。他欣喜若狂,开始研究历法中标注的天象状况的寓意,并且渴望能与当前的时局进行对应,但总是徒劳无功。他并不气馁,在一种特殊魔力的吸引下继续皓首穷经地钻研。这样艰苦的工作持续十多年。水镜先生和徐庶等人都知道他的工作,也很感兴趣,多方打听他的研究成果,只听说这部历法还当真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是极难破解。后来,这个隐士在西北凉州一带死于一次兵难,那卷胤历落入异族兵卒之手,再不知所终。
据说,这个隐士已经堪破了胤历中潜藏的秘密,他之所以会不顾高龄远离中原前往兵荒马乱的凉州,就是为了这个秘密。
4
历史在连绵的战火中呻吟着爬行了一百年。此时的北方大地,正处于五胡十六国的黑暗混乱时期,各路军阀和各种少数民族部落势力彼此兼并、争伐、内讧、分裂,战火连天,民不聊生,白骨遍野。在最为混乱的凉州地区,竟然先后有七个政权相互吞食、争斗不息,再加上北魏、东晋等中原势力与吐谷浑等西域国家的染指,在不足百年时间里竟有十二股势力先后扭打撕咬在这小小的地方。
乱世出英雄。这个时代,也是各路野心家施展武略将才的最好舞台,不断有“将星”、“战神”如同流星般出现在历史的天空中。一统中原不说,至少能经略西北也是不少秉持天赋的将佐们的幻想。前秦君主苻坚的横空出世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榜样。尽管苻坚由于自身原因和各种客观因素羁绊,一统江山的迷梦在淝水遭遇惨败,他的强大军事政权顷刻间土崩瓦解。但仍有许多将佐继续着他们的铁血奋斗旅程,以不同的方式追索共同的梦想——一种武力征服的梦想。
最混乱的凉州,自然会出现最诡谲的枭雄。前秦灭亡后,参加南征大军的凉州各路少数民族将领分道扬镳,各自忙于占地割据,建立政权,扩充军队。其中相对强大的政权正是前秦安西将军吕光建立的后凉。这个吕光乃前秦名将,曾率数十万大军横扫西域,尽降三十余国,奉请高僧鸠摩罗什入中原,威震天下。他在凉州独立后,军事实力最为壮大,几有一并凉州之势。只是此人生性残忍,治政昏庸,后凉国迅速衰落。昔日的手下猛将各怀异志,纷纷叛变,其中包括沮渠蒙逊和沮渠男成两兄弟。
这两兄弟出自匈奴一个有名的世族沮渠氏。这个姓氏源于其祖先曾为匈奴单于的左沮渠(一种官职)。据说沮渠氏的子弟都有一种惊人的遗传天赋,那就是对天文地理有天生的敏感领悟力。可惜这个家族是生在马背死于马蹄的游牧人,非但没有出现什么历法学者或史学者,反而在连绵不息的与汉人的作战中几乎战至灭族。
这个部落忠实继承着祖辈遗留下来的一道古老遗训,并将其作为凝聚家族团结的精神信条。遗训就是:某年某月,上天的使者将持一面雕有蓝眼狼的黄金盾牌来到部落,部落中的人见到盾牌后必须全部随其出征,在天神的率领下进行一场伟大的战斗。
其实很多匈奴部落都有这么一条古训,不过大都在漫长的岁月中隐没遗忘了,只有沮渠氏的后人笃信并传承着这种说法。
沮渠两兄弟身上似乎凝聚了祖辈积累下来的所有天赋,从小就聪明过人。他们从小的志向就是复兴大匈奴,重新使匈奴的蹄声和刀锋驰骋飞扬在祁连南北。而他们最感兴趣的,莫过于流传下来的祖先左沮渠的一则轶事——
在某个寒冷的冬天,左沮渠随匈奴突骑队袭击了西汉的一个军事驻点,意外地得到了一大捆册编。在回到帐篷打开后,他惊奇地发现这就是汉人流行的大胤历。匈奴人没有历法,左沮渠也不能流畅地阅读秦人使用的小篆,但凭着他那种对天文地理的天生兴趣和领悟力,很快就摸索出了其中的历法规律。他仿佛着了魔一般,日夜就着篝火研习,眼睛被浓烟熏得乌黑。旁边的匈奴贵族无不嗤笑其是疯子。多年后左沮渠请求大单于派给自己一支远征队,传说是为了寻找什么历法中隐藏的秘密。后来他不知所终,据说在越过汉匈边界时,死于西汉名将李广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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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渠兄弟怀着野心加入了吕光的远征军,凭借娴熟的弓马技术和勇猛的作风立功无数,并伴随着西域大捷也建立了一支属于自己的铁杆军队。有一次他们受命护送一个使团前往长安,但在回返的路程上,听闻自己的一个族兄被吕光无故剿杀的消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把原先高举的“吕”字大旗解下来,在上面用猪血画上一个叉,宣布造反。但他们的势力还远没有到可以与吕光大军对抗的局面,很快被在河西一带击溃。两兄弟率领残兵败卒沿着丝绸之路仓皇逃窜,险些被追兵在敦煌城下赶上。但由于南边的鲜卑族造反,后凉军队掉转矛头南下讨伐,两兄弟才逃过一劫。
沮渠兄弟枯槁慌张的面容流下泪来。他们跪倒在沙丘上,向着太阳不停叩头,感谢上天的宽宥。而身后的敦煌城楼在日照下显出眩目的金黄色,并反射着光芒洒在莽莽的沙丘上。两兄弟惊讶地发现沙石里露出一点竹编的角沿,仿佛一把小小的刀刃。两人血液中的天赋一下子使他们明白这是个神迹。他们慌慌张张连刨带挖,把这大捆竹编从沙里掘出来。他们看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日期,一下子记起了祖先的往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胤历?
两兄弟一商量合计,先把竹编藏到附近的一个壁画洞窟里,然后前往敦煌城叩见太守段业。段业也是一个野心家,正在策划建立自己的独立王国,见到两位猛将来投,大喜过望,立即委以统兵重任。两兄弟于是在段业新建立的北凉政权安身下来,并以训兵为由,在城外安营扎寨,把竹编运到统帅帐篷,开始了和祖先一样的研究历程。
他们的研究和先人一样遇到了困境。他们发现:越是想将历法上记载的天象状况和曾发生的历史往事对映,就越陷入一种迷局,就不自觉想通过上面的记载来进行预言,最后反而得出自相矛盾、暧昧不清的结论。同时两兄弟在理解上也存在很大分歧,沮渠蒙逊主张先直觉再推理,而沮渠男成正好相反。他们的分歧形成了对时局的不同看法。
比如对当前年份的注解。胤历622年(公元401年):北星裂,乱云渡,利兵。
沮渠蒙逊认为这是预言北方大乱的信号,应该顺天命,找个理由叛变段业,吞并其军队,向吕光进攻,成就霸业。他还推理出反叛行动的最佳日期——五个月后的某一天。
而沮渠男成反对。他认为这很可能是胤历的一种误导,预言的规律不会这么直接表露在字面上,很可能有另一种逻辑潜藏在历法编辑的背后。他请求兄弟等他一段时间,待钻研出真正的规律后再动手不迟。但沮渠蒙逊固执地认为良机不可错失,如果五个月后沮渠男成仍不能在研究上取得信服的结果,他一定会顺应预言安排,按时起义。
“五个月?”这无疑于最后通牒,但沮渠男成还是同意下来,立即将这些册编搬进一个洞窟,开始不分昼夜地进行阅读、描谱、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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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五个月的最后期限了,可是沮渠男成还是没有发现历法中藏着的另一种规律。他无奈地看着写满洞壁的符号和推理算术,一筹莫展。然而就在他即将收拾册编离开洞窟的时候,阳光下敦煌城投在漠原上长长的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一道灵感的亮光立即照亮了他:城楼尽管是错综复杂的立体,但影子却是平面的线条组成。
他欣喜若狂,立即把所有册编铺在地上,先忽视那些“预言记录”,只探询年份、季度、月份、日期彼此间的线条联系。他很快发现:这历法竟然使用了一种古怪的“线条语言”!比如隔年的两个同样日期可以组成直线、曲线、折线,代表不同的含义;又比如,十个月可以组成一个圆形,代表一种意思,若是方形、菱形,则是相反的意思;而那些小胤日、大胤日记录的天象预言,则是翻译的码号。他茅塞顿开,思路一发不可收拾,很快翻译出历法通过“线条语言”记载的话:“敦煌后山有窟,××日前往,拨开××机关,进××步,可入室,奉天旨,为人王,伐逆道,申天理。”
沮渠男成被一种强大的好奇心和神圣感所笼罩,仿佛突然聆听到上天通过人间的先贤传达的旨意,他禁不住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在一番祷祝之后,立即出洞窟去寻找那个神秘的洞室。
他按照胤历的暗示,很快找到了那个洞窟,并发现了蒙在尘土后面的两扇重铁门。他摸索出两扇门上分别刻着日月符号,但沉重无比,根本无法推动。看起来,只有揭开历法语言空白处的几个暗码才能入室。
他马上回去取来册编,仔细翻看,果然发现有一册的背后有一行不起眼的小篆:“秦皇一天生,胤历同日存;纵秦存万岁,终逢一难日。日月平行,朔望替值,大历即出,天下太平。”他立刻记起:这就是当年历法主修者蒙武留下的传世遗言。
他立刻明白,一定还有人堪破过这个秘密,并将这段遗言记录在册编背后。只是此人命薄,没有最终揭开秘密,死在只有几百步的地方。而仿佛是冥冥中的力量,历法册编来到了沮渠男成的手上,并将他引向这道神秘之门。
沮渠男成一算,“朔望替值”这天正好就是沮渠蒙逊准备叛变的那天。他思索了很久,最后决定等揭开秘密后再告诉兄弟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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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渠男成在指定的这天来到室门旁。他经过一番摸索,将门上的日月符号拨至平行,果然铁门轰隆隆自动打开了。无数尘土扑簌簌落下,可想铁门尘封年代之久远。一条深不见底的洞道延伸道黑暗中。他早已推算过:胤历至今622年,应往前走622步。他小心翼翼地前进,默数着自己的步子,一手紧紧捏住出鞘的战刀,另一手举着火把,只感觉浑身冷汗涔涔。越往里走,走道越狭窄,越阴森,还有一些奇怪的回响和微光闪过。
他努力克服住恐惧,终于622步走完,旁边竟真有一个逼仄的洞门。他试着把刀贴着洞壁往里一拍,瞬间光明大亮,眩目的光芒把他吓得几乎灵魂出壳。他战战兢兢走进去,立刻惊在原地,无法言语。里面是阔大无比的一个大洞厅,几可容万人,里面堆满了珠宝、金银、兵器、盔甲、书编、各种器皿,闪光耀眼,让人眼花缭乱。
他半天才回过神来,小心地穿梭在兵器中,发现刀刃、盾牌上都刻着一个“秦”字,果然是秦朝留下的藏宝洞。用手小心抚摸,表面虽有锈迹,但仍坚利无比。
他忽然看见一面奇怪的盾牌,上面雕刻着一头狼,那两眼竟是两颗蓝宝石所铸,蓝莹莹摄人魂魄。他心里大颤,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天神使者的盾牌?就是用来调动自己的家族参加战争的信物?他小心翻开盾牌里面,上面的小篆果然写着:“调匈奴卢水三部落伐秦用”。
他本想多取一些珠宝出去,无奈自己进来时只着了盔甲,没有包袱,只好丢下战刀,单抱了那面盾牌出去。
花了很长时间出得洞来,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只有那面腋下的盾牌还见证着他奇妙的发现。他稍作定神,然后沿着沙丘爬下山去,却正好听到鸣镝声传来。是大群的马队奔驰而来。当先那个领骑很快离得近了。他惊喜地发现那正是自己的兄弟沮渠蒙逊,于是连忙开口大喊,“兄弟,我发现历法的秘密了……”
沮渠蒙逊似乎没有听清他的呼喊,却勒住马,远远打量自己。沮渠男成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正要发问,却看见对方手里已经搭上了一支箭矢,对着自己,锋利的镞头在烈日下发着幽寒的光。他感到莫大的恐惧涌上心头,浑身血液仿佛冰冻一般。
他刚喊出一句,“为什么……?”呼啸的风声便传到了他耳里。他额上中箭,倒在沙地上。他感觉到血浸透了自己的脸。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听到马蹄飞驰而来,绕着自己跑了一圈,然后是杂乱喧嚣的马蹄声和嘘喊声,然后是沮渠蒙逊的厉声怒吼,“男成忠于段业,却冤枉被其屠害,诸君能为他报仇吗?答应的跟我走!杀段业,成大业!”接下来,马蹄声和吼叫声远去,远去……
沮渠男成死在荒凉的沙漠里,慢慢被风沙遮盖,身旁仅有一面奇怪的盾牌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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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渠蒙逊于胤历622年“朔望替值”日起兵谋反,杀段业,承北凉,改年号为“永安”。
当上“皇帝”的沮渠蒙逊充分利用他的诡诈,挑唆凉州各国之间的关系,使其相互厮斗征伐,自己却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后秦、西秦、南凉、后凉等政权先后灭亡,实力不强的北凉反而主宰了凉州全境,成为凉州多年大战的唯一幸存者,也是五胡十六国笑到最后的国家。老年的沮渠蒙逊经常纵马巡视战乱遗留下来的废墟,面色阴沉。他唯一的遗憾是沮渠男成死后,却没有搜到胤历册编,使他无法再去获取预言暗示,找到对付东边强大的北魏大军的办法。
而北魏大军的西征不可避免,沮渠蒙逊在连串的败绩报告声中忧惧恐慌,患病暴死。也有一种说法,他是被一个刺客用弓箭射死的。总之不久后,北魏在英杰辈出的拓拔氏的统领下消灭北凉,并尽屠沮渠遗族,统一北方。
北魏政权宣布承袭汉历,废黜一切民间历法。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知道胤历的存在,那个秘密永远地消失在广袤苍茫的沙漠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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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历七年。蒙武得到自己被李斯陷害,已经被列入坑杀的儒士行列。他的弟子们惊惶无比,纷纷劝说他逃走。他泰然自若,一如往常平静地安排后事,同时抓紧最后的时间对历法的序列进行了重新编排,并安排几个得力助手前往西边和北方,执行特殊的使命。这几个人都是效命多年的死士,并曾经参与过吕不韦的秘密计划。
虽然当时的人们一直怀疑吕不韦仍有余党存在,但没办法找到任何线索,更找不到传说中吕党藏匿的大批财物武器。
蒙武在下狱的前一天,仍在和几个死党喝酒。酒微苦,至三巡,众人无不痛哭流涕。蒙武起身,说,“各位不要难过。我的生命将通过历法继续传承下去,并最终在有识之士的帮助下复活,见证秦朝的灭亡。”
言罢,门外大雨如注,惊雷如炸。
他没有想到的是,历法秘密揭开的时候,秦朝早已作古。
历法,仿佛一个生命体,有诞生,也有消亡,也有其生命的本真价值和表面意义。大胤历的传承并非完全忠实其初始理由,它的生命沿着自己的轨道行进,如同历史中的伟大人物。它从诞生到生存,总覆盖在表象之下,接受着人们的误解和曲解,但其真谛展开的时候,却不可避免地等待着消亡命运的来临。
每个人,就是一部历法;隐藏的生命秘密,就是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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