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时代,诸子百家代表人物,如道家老子、法家商鞅、纵横家张仪、墨家相里勤、兵家尉缭子、杂家吕不韦、计然家蔡泽,皆纷纷入秦助其平定天下。儒家名气很大,但“儒者难于进取,可与守之”,秦国不尚儒。因此,历史上孔子、孟子从未入秦,而荀子入秦又不被重用,遂去秦归赵。
《史记》评价儒家:“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以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不能易也。儒家那一套博杂繁复,有用的根本性的东西就是“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其余的都没有用,让人皓发穷经,却无益于建功立业。这反映了司马迁对儒者的态度,也是秦国不待见孔子学说的因由。
孔子载贽出疆(带着礼品游说诸王),兜售其思想,梦想恢复周礼,以安定天下秩序,但在诸侯纷争、礼崩乐坏的乱世行不通。礼,能够使人温良恭俭让,但不会从根本上改变人性之恶。鲁国是践行周礼的典范,是否合于礼是评判一切行为的尺度,即使在礼崩乐坏时期,周礼仍尽在鲁矣,但高尚的周礼并无法阻止鲁国发生各种血淋淋的政治事件,如羽父杀鲁隐公、伯御杀鲁懿公、阳虎之乱……让司马迁困惑不已:“至其揖让之礼则从矣,而行事何其戾也?”鲁国人很讲究礼仪程式,可政变谋杀怎么又那么暴戾呢?礼有教化功能,在一定条件下也有安人心、定社稷之功效,但在礼崩乐坏时代,拘泥于礼,不知变通,不能与时俱进,鲁国灭亡不可避免。秦穆公虽曾自诩以诗书礼乐治国,但那是外交的需要,秦国并不真正以此治理国家。中原列国受周礼影响较深,但对孔子都敬而远之,孔子自知以其思想更无法影响不尚儒的秦国,所以他不曾入秦。
战国时期,孟轲即孟子是儒家代表人物,被称为“亚圣”,他在东方列国向其君王兜售“仁者无敌”的思想。孟子的仁政思想,虽体现了价值理性,但在弱肉强食的残酷战争环境中,需要工具理性发达,以奇计速见奇效,且孟子提出要“法先王”,更不合时宜,所以孟子的那一套思想不被东方列国重视,更不用说秦国了,他甚至到秦国游说君王的机会都没有。荀子驳斥子思、孟子:“法先王而不知所统,犹然而才具志大闻见杂博……幽隐而无说(神秘而不知所云),闭约而无解(晦涩而不能理解),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世俗之沟犹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传之,以为兹厚于后世,子思、孟轲之罪也!”司马迁在《史记》中说出了儒家的处境: “天下争并于战国,儒术既绌焉。”千年后的少年王阳明更道出了孔孟之后,秦国不尚儒的缘由:儒者的大患就是不知用兵,仲尼有文采,但也有武备,那些章句之儒,只知粉饰太平,一旦遇事,束手无策,这是通儒之羞啊!其实,孔子自己也曾说过:“俎豆之事,则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孔、孟未入秦,但荀子曾两次入秦。
荀况,赵国人,著名思想家、文学家、政治家。荀子15岁游学于齐国,到襄王时代“最为老师”,“三为祭酒”。荀子推崇孔子的思想,认为是最好的治国理念,史书称“孔子曰仁,孟子曰义,荀子曰礼”,荀子亦以孔子的继承人自称。
荀子并没有完全继承孔子的衣钵,他提出“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注重礼和法,但法在礼的统摄下,礼高于法,礼为法之大本。
荀子的礼法兼施、王霸统一思想,体现了儒法合流,与孔孟相比,其学说更具有现实主义倾向,也就是更接地气更有实用性。
北宋苏轼在《荀卿论》中说:“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韩非、李斯都是荀子的入室弟子,法家代表人物,他们的“帝王之术”学自荀子,因此,后世多有学者怀疑荀子不属于儒家身份。当时,荀子享有盛名。
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即公元前255年,昭王闻荀子有贤能,邀请其入秦。
昭王问荀子:儒无益于人国,信乎?
孙卿子曰:儒者法先王,隆礼义,谨乎臣子而致贵其上者也。人主用之,则势在本朝而宜;不用,则退编百姓而悫;必为顺下矣。虽穷困冻馁,必不以邪道为贪。无置锥之地,而明于持社稷之大义。呜呼而莫之能应,然而通乎财万物,养百姓之经纪。势在人上,则王公之材也;在人下,则社稷之臣,国君之宝也;虽隐于穷阎漏屋,人莫不贵之,道诚存也。
仲尼将为司寇,沉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踰境而徙,鲁之粥牛马者不豫贾,修正以待之也。居于阙党,阙党之子弟罔不分,有亲者取多,孝弟以化之也。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儒之为人下如是矣。
王曰:然则其为人上何如?
孙卿子曰:其为人上也,广大矣!志意定乎内,礼节修乎朝,法则度量正乎官,忠信爱利形乎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不为也。此若义信乎人矣,通于四海,则天下应之如讙。是何也?则贵名白而天下治也。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夫是之谓人师。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夫其为人下也如彼,其为人上也如此,何谓其无益于人之国也!
昭王曰:善!
在荀子看来,儒者法先王,隆礼义,在上则美政,在下则美俗,通于四海,光于神明,无远弗届。昭王也认为儒家思想和理想很美好,但他更知道自己脚踏的是坚硬的土地而非天上的彩虹,人类从来没有走出过丛林,尤其是在杀伐不已的时代,工具理性不发达难以存世。所以,昭王对荀子敬而远之,荀子终不见用,遂去秦归赵。
儒家不是战争哲学,但虽难于进取,可与守之,倘若秦并天下后礼法兼施,重民本,施仁义,由重视工具理性转为重视价值理性,还会国祚短促、二世而亡吗?
至于先秦非主流的名家,思想乖谬,故弄玄虚,所谓名动天下者,皆无稽之谈,如“卵有毛、鸡三足、犬为羊、狗非犬、马有卵、目不见、火不热、离坚白、青蛙有尾、白马非马、孤驹无母”云云。在秦人眼中,名家是思想奇葩,名不副实,违理背常,害世乱俗,属于当禁的蛊惑诡辩、歪理邪说之流,因此在秦国不可能有名家立足之地。
阴阳家由方士发展而来,代表人物为邹衍。阴阳家讲灾异之变、天人感应、序四时之顺、五德终始,虽有一些科学成分,但无法与精于治国的法家学说等相比,故秦国对阴阳家学说,既不禁止,也不倡行。不禁止,是因为其学说对中医和农业发展有益;不倡行,是因为其学说怪异,鼓吹宿命,而秦人更相信唯有自强不息、开拓进取才能成就一切。这与东方国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记载了当时邹衍受一些诸侯国君礼遇的盛况:“适梁,惠王郊行,执宾主之礼;适赵,平原君侧行撇席;如燕,昭王拥慧先驱,请列弟子之席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同这些诸侯国相较,秦国对阴阳家只能算作不冷不热,况且秦国尚法,统一教化,邹衍自然不可能入秦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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