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孙策》这本历史小说,乍听名字,还以为是以孙策或者许贡为主要人物,描绘波诡云谲的三国历史风云。看完之后才发现,刺杀孙策不过是一个幌子或者布景,小说真正的主人公是一个完全虚构的小人物——尹昭,通过这个给事县廷的“临时工”在参与侦破韩都尉侄子失踪案前后的一系列遭遇,再现了那个战乱频仍的年代,普通草民想做太平鸡犬而不可得的辛酸与无奈,揭露了汉末以孙策为首的割据一方的军阀残民以逞的暴虐。
这种以完全虚构的主人公来串联小说的故事情节,侧面展现真实的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写作方法,不仅提供给了作者自由驰骋的创作高地,也提供给了读者揽月捉鳖的想象空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金庸小说传入内地,其中有多部作品就是采用了上述的创作方式,比如《书剑恩仇录》、《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鹿鼎记》等等。如果再往上追溯,我们还可以从明清小说中找到这种写法的滥觞,最著名的当数李百川的《绿野仙踪》。
《绿野仙踪》的主人公叫冷于冰,是一个家庭富有、但是学书不成学剑也不成的儒生,后来勘破世情,四处求仙访道,小说就是围绕冷于冰的活动轨迹来展开,写了各种神神怪怪,天马行空,一会儿深山大泽打斗降魔,一会儿烟花柳巷醉眠风月……而故事则以真实的历史为背景,这个背景就是明代中晚期的朝廷官场,于是在小说中我们同时又看到严嵩父子作威作福,徐阶舍命扳倒严嵩父子,胡宗宪沿海剿倭寇等一系列重大的历史事件,所有事件的来龙去脉都有历史记载可依凭,真实历史人物的性格和命运就在虚构主人公的活动串联下暴露在小说情节里面。
这种写法当然有别于以《三国演义》开创的正统历史小说,大人物大事件完全退到远景、幕后,舞台中央上演的则是虚构主人公的人生悲喜剧。这种写法其实就是对于帝王将相、英雄人物历史观的一种“反动”,对于看多了《戏说乾隆》、《还珠格格》、《雍正王朝》、《汉武大帝》,甚至是《神探狄仁杰》、《甄嬛传》、《芈月传》的我们来说,不啻是一股夏日的清风、严冬的暖流。真是别开生面!
作为小说体裁的文学作品,作者在情节描写和人物塑造方面,也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天才,走笔行文每有神来之笔,令人拍案叫绝。
比如开篇楔子一,写孙府家宴,孙策为了给许贡一个下马威,要当场将捕获的谋反者家属斩首示众,刽子手已经拿着鬼头刀准备行刑,作者却笔锋一转,闲闲接上一笔——这时吴氏开口了:“还是用绳子吧,血气太盛,乱了筵席的气氛。”一句“还是用绳子吧”把孙策之母吴太夫人冷血残忍,而又要在大庭广众假惺惺伪装良善的嘴脸刻画得淋漓尽致。有其母必有其子,孙策兄弟视人命如草芥,难道不是因为有这样的母亲和家庭教育才造成的吗?
再比如第八章《王媪》,极尽嘲讽,却又写得来无比诙谐幽默。先是秦媪的儿子偷牛被县廷系狱,小姑领着秦媪来王媪这里走关系——“这时门外探出一个中年妇女的脑袋黑黢黢的,露出一口偃仰啸歌的牙齿”。“偃仰啸歌的牙齿”,真是形容得惊天地泣鬼神,我看到这里就忍不住想发笑。
接下来听小姑介绍说王媪的儿子李强在县廷担任贼曹头目,很吃得开——秦媪喜道:“太好了,真是太好,我算是找对人了。把我家孩儿放出来,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王媪笑道:“倒也不一定,我想两句三句总是要的……”,“我想两句三句总是要的”,看似漫不经心,却把王媪的洋洋自得和自负活脱显现在读者面前。
最后王媪出去见尹昭,秦媪等候的一会儿功夫,吃了一口燕子屎(句段太长,此处不具引)。这一段也是刻画得入木三分,让人啼笑皆非,仿佛是在读《红楼梦》刘姥姥游大观园一般。
从这些地方可以看出来,作者不仅有文学的天才,而且古典文学的修养也很高超。运用之妙,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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