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教学决不能开历史倒车
——《燕园梦》作者悠哉给徐晋如的公开信
悠 哉/文
徐晋如先生好!
打从1997年初在燕园晤过一面,后来电话交谈过一回,互赠过彼此作品,咱俩不通音讯已经好久了。胡马兄的执拗脾气依旧,在网络发过许多高论抑或歪论,悠哉读毕淡淡一哂也就罢了,不怎么放在心上。日前在新浪博客上读到胡马兄博文《语文需要恢复为国文》,心有所触感,兼之自己从事语文教师培训,职业所系,不能不一吐为快。不当之处,敬请见谅!
从胡马兄上文中,悠哉读到的是四个字:“一派歪论”。试申说如下:
首先,“言文合一”是语言发展的规律。从古罗马帝国的拉丁语演变为西欧各国语言,就是例证:“言文合一”,即“我手写我口”,而不是传统的“言文分离”。如果按您所说,那么英语、法语、意大利语等也必须废除,西欧人回到学习拉丁语就得了。胡马兄所谓“母语教育必须回到几千年来教育的正轨上来,即通过念诵的方法学习古代经典,用对对子、作文等方式训练其母语运用能力”,纯然是开历史的倒车,这是决不可能的,而且是对中华文化的巨大摧残。试想想吧:古代中华文明自成系统,不存在各国交往问题。如今世界各国交往如此频繁,岂能出现“我手不写我口”呢?
其次,胡马兄所谓“中小学语文课必须恢复成中小学国文课,只教文言,不教白话”,更是胡子眉毛一把抓,颟顸得叫人喷饭了。什么叫“文言”?什么叫“白话”?胡马兄并没有搞懂这些名词术语的含义,就信笔一挥胡乱发言,这是很不严谨的。“白话”有两种:一是古代白话,例如话本小说、章回小说,虽然点缀着若干文言,可是其主体是古代白话。试看王熙凤、贾宝玉、刘姥姥嘴里吐出的,可不就是古代白话?难道这些也得摒弃么?可是胡马兄文中又明明提议“就算要选白话文,也该选《三言》、《二拍》、《红楼梦》、金庸小说这些真正的中国人的白话”,这岂不是自打嘴巴?在一篇文章里自相矛盾,依阁下的高才竟吐如此糟糠,窃为你摇首再三,叹叹!
再次,胡马兄文章结尾:“说实在的,白话文还用得着学吗?”嘁,可笑之至!你问得胡闹!问得戆懵!文学语文不同于日常口语,它是高度诗意化的,又是所谓“陌生化”的,不学怎么行呢?汪曾祺评沈从文的《边城》曰:“他从来不用生造的,谁也不懂的形容词之类,用的是人人能懂的普通词汇。但是常能对于普通词汇赋予新的意义。“这也就是老舍讲的:“我们创造人物、故事,我们也创造言语!”(《文艺的工具——言语》)老舍夸耀地声称“烧出白话的原味来”,他一直这样努力追求着,而且创作成就斐然,试读读他的《骆驼祥子》和《茶馆》就明白了。偏偏胡马兄逐日浸淫于发霉的线装书,对于“五四”以后文学作品少阅读,即便阅读也读不出感觉,读不出境界,这才妄议现代作家作品,胡说什么“白话文运动倡导‘我手写我口’,相对文言文的渊雅,是文化的堕落,白话文对学生掌握中国文化,没有一点用处”。诚然固然,悠哉承认《西厢记》、《牡丹亭》等是不朽经典,但是试问:《茶馆》的经典难道劣于它吗?
又次,胡马兄抨击语文教学,态度也很偏激。固然目今中国的语文教学毛病很多,中学语文教师教不出现代文学的三昧,就连大学教授也未必都能教出现代文学的三昧,许多教授自己连文章都写不好,又岂能教好呢?但是,若因此而否认鲁迅等现代作家的巨大成就,那就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而这恰恰是胡马兄的病症所在。诚然固然,悠哉承认《左传》、《史记》、《聊斋志异》等的伟大,但是坚决反对开历史倒车,让我们的语文教学回到“只教文言,不教白话”,缘故在于:胡马兄忽略了文言的巨大缺陷,那就是表现力存在严重的匮缺。这一点,从林纾翻译欧洲小说不得不削足适履,搞大砍大删,就看得很分明。试问:用文言翻译普鲁斯特《缅想逝水韶光》、福克纳《喧哗与骚动》可能吗?用文言翻译川端康成《雪国》、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还叫人怎么阅读?如果不能胜任这种功能,那么其“我手不写我口”的巨大缺陷,不改革怎么行呢?白话文运动顺应了历史发展潮流,胡马兄竟然对它信口雌黄,真是头脑发热发昏,高烧到40度了!
最后,中国幅员广阔,国情复杂,语文教学城乡差异巨大,东部与中西部的差异更大。胡马兄长期困囿于书斋,哪里会明白改弦更张的难处?未必中学教师都到北大求过学,还有幸拿到了博士学位,你让他们放弃教白话,全部改为教文言,你以为他们都能愉快地胜任?这不是任性的胡闹,又是什么?
中国瞎折腾多少年,够了够了!
中国书生胡乱发议论,于今为烈,可以休矣!
欢迎切磋,顺祝愉快!
《燕园梦》作者悠哉
2013-10-3写于北京
标签: 历史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