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丁与基督教的“三位一体”理论——十大人物评说（§2—4·2）

　　基督教的形成、十字军东征和西方文明的产生——十大人物评说（§2—4·2）

　　二 奥古斯丁与基督教的“三位一体”理论

　　世界上绝大部分国家文明最初的产生和形成，往往都是依靠的军事武力征服和类似于军事规范的社会法律管理体制。但是，这样的主要依靠军事文化内涵而建立起来的国家文明，从来都不可能长久存在，或者说，其国家文明没有长期延续自己的内在动因，所以，随着历史的衍变，当一种新的军事武力的兴起，上一个国家文明往往很快就会被灭亡掉，而且，这样的灭亡不仅仅是政权组织的灭亡，还是一种与之相适应的国家管理文化的灭亡。但是，当一个国家文明产生了具有系统的宗教或者其他的大家都可以认可的先进文化理论以后，这个国家文明很可能就能够依附于这样的宗教和文化理论而将自己的国家文明长期传承下去，即使政权发生更迭，该文化也会长期延续下去。所以，对于一些国家文明来讲，宗教和大家都能够认可的文化理论体系，几乎就是他们这个国家文明的灵魂！

　　中华文明发源于农牧业和平发展生存模式，所以，中国历史上主要是依靠各族民众都能够认可的农业历法和养生伦理及其展示天地人合一内涵的易玄经典去扭结的国家文明，但是，世界上象中国这样的国家文明发源模式和文化内核特例，是极其罕见的，中国文明文化的起源和发展在世界上创造了许多唯一的先例，人类历史上的绝大部分文明扭结自己国家模式的手段和方法，不是象中国这样采取的是和平和农业养生科学技术手段去扭结自己的国家文明，而主要都是通过残酷的战争和强制性的宗教信仰去完成的。世界上，中国是唯一可以使用和平的“王道”去进行自己国家文明扩张的国度。

　　然而，人类宗教的产生机理究竟是什么，现在，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完全搞清楚，但是，人类宗教产生的有些原因，却又是很清楚的。一般而言。人类宗教分别有这样的几个表达形式和特性：

　　1，从产生的文化、经济和政治基础上看，有的宗教孕育于主要以农业文化为主的民族中，有的则孕育于主要以游牧业文化为主的民族中。比如，巴勒斯坦地区的犹太教、印度的佛教、中国的道教，都是主要由农耕民族创造的；相比之下，基督教、伊斯兰教又主要是由游牧民族所创造的。这就是说，宗教的产生基础不一样，往往决定着该宗教的一些教规性质，比如，农业文化产生出的宗教，往往有多神一教的表达，就象中国的道教那样，有许多实在的神仙，但是，又有至高无上的“道”；或者说就象佛教那样，有许多菩萨，但是，又有一个至高无上的“佛”；或者说就象犹太教那样，有许多神灵，但是，又有一个至高无上的“逻各斯”。农业民族所产生的这种“一与多；虚与实”的宗教形式，可以应付许多教理和逻辑理论上的诘难，以利于自身变革和长期延续自己。但是，相比之下，早期的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就不是这样，尽管他们这两个宗教都有至高无上的“上帝”和“真主”，但是，他们分别只承认上帝及耶稣和真主及穆罕默德，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和犹太教、佛教、道教最大的不一样之处，就是在于他们坚决反对多神崇拜，只准自己的教徒信仰唯一的上帝基督和真主安拉，他们将不信仰上帝基督和真主安拉的另外教派和教徒，都视为是“异教徒”，并分别在自己的历史上创造了为了维护自己的宗教尊严而讨伐异端的“十字军”和“圣战”教规，并将这样的讨伐异端的战争行为视为是宗教的正义之举。

　　2，从文化、经济和政治的形式上看，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应该被看成为是相对于暴力机器的国家政治军事管理机构的一种民众社团形式，这就是说，世界上的所有宗教，都是最早由国家政治权力机制外的人民群众所创造的自助性社团形式，但是，由于前面所说的人类宗教产生的基础不一样，所以，随着历史本身的发展，人类宗教形式又可以衍变成为两种不同表达形式，一种是政治宗教，一种则是非政治宗教。一般而言，农业文化中产生的宗教往往不太干预政治事物，比如，中国的道教、印度产生的佛教，后来中国的佛教，甚至以色列建国前的犹太教，都属于非政治宗教范畴，他们主要关心人生人心与自然、社会的和谐生存方式，他们更喜好探索一些关于人类自身生命科学的问题，他们的宗教教理对社会政治、文化、经济的影响不是直接的，而是间接的。而相比之下，基督教和伊斯兰教这两个宗教，则属于典型的政治宗教范畴，他们直接干预着国家文明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格局和走向。当然，无可否认，西方宗教革命以后，基督教干预国家政治的因素越来越少，但是，由于以上所说的原因，基督教要彻底退出政治，回归到中国佛教和道教这样的社会位置，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历史已经证明，由于人类世界中的任何事物存在均要受到逻辑的制约，所以，任何事物的起点往往决定着终点！这就是说，基督教要彻底放弃干预政治，绝对是不可能的！马克思曾经根据西方的宗教和政治的历史渊源情况一针见血地指出：“政治制度到现在为止一直是宗教的领域，是人民生活的宗教，是同人民生活现实性的人间存在相对立的人民生活普遍性的上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论犹太人问题》 人民出版社）。在马克思看来，西方宗教和政治几乎就是一回事情。

　　3，由于在农业文化和游牧文化基础下产生的宗教性质不一样，所以，我们可以做这样的简单归纳，象中国的道教、佛教这样的宗教，是典型的“多元一理”的宗教，这就是说，中国的宗教不是主要依靠理性的教规和崇拜信物去统一人心，而是通过人们对教义的深刻理解和亲身生命实践去自发的统一人心，做个形象比喻，中国的道教和佛教，就犹如是上山，容许人们从不同的道路往上走，但是，最后大家又最终会集合在山顶上的那一点，所以，中国的宗教没有严厉的教规，显得非常的自由化，但是，中国文化范畴内的所有宗教和其他文化表达，诸如儒、释、道、医、武、术、易等，最后的归宿点又是必然一理的。相比之下，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是典型的“一理多元”的宗教，他们都十分强调上帝和真主的至高无上权威和具体和宗教理论的存在价值，不容许异教和异说的存在，但是，这样的强行的一理往往与众教徒自己的身心条件和外部客观情况并不一致，所以，必然要在教徒中产生多义的宗教理解，于是，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必然要在自内部发生多元教派，从而导致自己内部纷争不已；做个形象比喻，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宗教文化性质，就犹如是在下山，开始，大家都聚集在山顶上是一致的，但是，大家越往下走，分歧也自然就越多，最后必然要分道扬镳！

　　4，西方的基督教和中国的道佛二教（其中包括了藏传佛教）还有个很大的区别，西方文明的发展主要动因是城邦，中国文明发展的主要动因是农牧区，所以，基督教的教堂主要是在城市区域，教众也主要是城市居民；相比之下，中国道佛二教的道观庙宇主要是在山野之中，教众也主要是农牧民。所以，基督教的城市民众的帮会性质明显高于中国宗教和其他宗教，这也是基督教为什么一直与政治联系得非常紧密的原因之一。

　　经过以上简单比较和分析，应该说，中国目前的宗教，是世界上最好的宗教！是最具有包容性与和平共处的宗教！同时，通过对基督教性质的基本分析，我们就知道为什么西方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在对外扩张殖民的历史中，基督教一直会充当了积极的西方文化扩张角色的原因了。这就是说，在中国所发生的太平天国运动，应该被看成为是西方基督教对外进行文化扩张的一个组成部分！

　　前面我已经多次说过，基督教文化几乎就是西方文明的母床，早期基督教虽然产生于巴勒斯坦的游牧民族，但是，由于基督教直接脱胎于犹太教文化，所以，基督教本身还是吸取了一定的农业文化内涵，这使得基督教具备了一定的自我变革能力，这，是基督教后来之所以能够逐步发展壮大的重要原因，也是西方文明能够随基督教文化的发展壮大而逐步发展壮大自身的原因。那么，基督教在历史上究竟有什么自我变革举措呢？大家知道，西方民族国家的形成直接与西方基督教的经院文化建设相关，也和16世纪以后的宗教改革有关系，但是，基督教历史上最具有关键性质的一次变革，还是应该算是奥古斯丁对基督教教义和教规的重大改革，因为，奥古斯丁对基督教的改革，使得基督教变得“柔软”起来，也就是使得基督教教徒学会了忏悔自省，否则，原来十分刚愎自用的基督教很可能后来会随着历史的发展而发生崩溃衰亡。

　　基督教崇拜上帝和基督耶稣，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基督教历史上还有两个著名的圣徒，一个是13世纪的意大利神学家、经院哲学家托马斯·阿奎拉（1225—1274），一个就是生于北非，却对基督教曾经作出巨大贡献的神学家和哲学家奥古斯丁（353——430）。可以这样说，没有奥古斯丁对基督教教义的重大改革，基督教后来不会有这样大的影响和作用，基督教也不太可能征服蛮族军事统治者。现在人们所知道的基督教的忏悔礼仪和基督教中的“三位一体”理论，主要就是由奥古斯丁整理和发明的。

　　奥古斯丁生于现在的阿尔及利亚君斯坦丁区的苏克赫腊斯，他父亲并不是个基督教教徒，是当地的一个富豪，他母亲则是个基督教教徒，由于这样的家庭出身，奥古斯丁身上既有追求感官享乐欲念的生活习俗，也有追求崇高真理和自我克制的情感，这样的双重性格影响了他的一生，这也是他敢于大胆改革基督教，使过去以往追求神秘和规矩严厉的基督教趋于平民生活化的重大原因。

　　奥古斯丁17岁就有了情妇，并和他姘居14年，青壮年时代放荡不羁，富豪的家庭和情妇生活，使得奥古斯丁在35岁之前一直追求感官刺激和欢娱。奥古斯丁生活的北非，基督教的势力并不是很大，所以他最早信奉摩尼教，这是一种追求神秘主义和身心欢乐的宗教。而他的摩尼教的经验，是后来他之所以能够写作出《忏悔录》的重要原因。

　　386年，奥古斯丁在游历欧洲的时候被疾病所困，他的疾病被基督教教徒所医疗，身体康复以后，他归依了基督教，他游历完了现在的中东和罗马以后回到北非，成为了当地的基督教主教。由于他的家乡的摩尼教势力很强大，所以，他在担任基督教主教的期间，一直在和摩尼教进行论战，可以这样说，他的许多思想成果，是通过与摩尼教论战而产生出来的。这在客观上使得他的许多思想成果经受了异教的诘难，也使得过去以往很封闭的基督教教义成为了一种可以应付各种外来刁难的宗教。

　　奥古斯丁的主要成就是他穷尽毕生精力写作了《忏悔录》、《上帝城》和《三位一体论》，如果说《上帝城》是一部重新改革和规范基督教教规及其建立理想天国的重要典籍，那么，他的《忏悔录》则开辟了基督教教徒忏悔内省的新礼仪，这个改革，使得基督教具备了自省变革的文化结构，是基督教后来之所以能够逐步壮大的根本举措！而《三位一体论》，则将过去以往基督教中的矛盾教理修正得园融了，这使得基督教教义变成为了基督教教徒的自觉行为。

　　通观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可以发现，这是一部很随意的话本，这也说明，在奥古斯丁时代，基督教远没有后来那样多的礼仪和规范，显得非常的随意生活化。奥古斯丁这部重要经典，主要是通过讲述自己一生中的思想行为的经历和变化，在有意无意之间去宣传了基督教至高无上的原则。他之所以忏悔，是因为他在自己以前有过很多放荡无羁的行为，曾经经历过肉欲和理性的内心痛苦搏斗，他将自己这段身心阅历比较准确的表达了出来，有一种展示了人性本来面目的真诚魅力，这，是该文之所以能够成为基督教重要经典之一的原因，也是基督教后来将忏悔作为自己重要教义的原因，也是基督教具备了人性魅力一面的重要原因。

　　奥古斯丁开篇就说：“主，你是伟大的，你应爱一切赞美，你有无上的能力，无限的智慧。一个人，受造物中的渺小的一分子，愿意赞美你，这人遍体带着死亡，遍体带着罪恶的证据，遍体证明‘你拒绝骄傲的人’。……我愿回忆我过去的污秽和纵情的肉欲，并非因为我流连以往，而是为了爱你，我的天主。……但是可怜的我，在沸腾着，随着内心的冲动背弃了你，越出了你的法律，但是不能够逃避你的惩罚，哪一个能够逃脱呢？你时刻鉴临着，慈爱而严峻……”（《忏悔录》P3，P26 商务印书馆）

　　奥古斯丁这种解剖自己人生邪恶和表达向善及其崇拜上帝的文本模式，的确具有中国宗教中的“直取人心”和“面壁思过”的同样魅力，这样的教义一旦在基督教中得到推广，使得早期基督教教徒将自己的苦难诅咒成为外部世界和人们的降罪的习惯，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也使得基督教有了革新自己的可能性。可以这样说，奥古斯丁改革了基督教，基督教在奥古斯丁这里才真正变得象门宗教了，而在之前，基督教则更象是一门社会帮会组织。奥古斯丁开辟的这种忏悔，不仅仅延续到现在，也是在某种程度上讲，是产生现代西方行为心理科学的基础之一，同时，这也是西方文明中的人们敢于承认自己罪过和革新自己的一个文化原因。象二战以后，德国这样的国家之所以敢于象世界和犹太人认罪，应该说，其中就有基督教这样的忏悔文化因素在其中起了作用。相比之下，日本政府中的一些人之所以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年的侵略战争罪恶，则是因为他们只学习到了西方的法西斯主义文化内涵，则没有学习到西方的这种忏悔宗教精神，同样，他们也没有真正学习到中国儒释道中的许多“改过自新”的精神文化内涵。

　　奥古斯丁开辟的基督教的忏悔精神文化内涵，奠基了西方自由主义文化的形成，西方自由主义的鼻祖之一的卢梭的《忏悔录》就是根据奥古斯丁的《忏悔录》而产生的。非常遗憾的是，好象现在依然自称是基督教文明的美国，缺乏了这样的忏悔精神，这和美国仅仅更多继承了基督教改革以后的基督新教文化内核有很大关系。关于美国的宗教文化问题，我在以后的章节中还将谈到。

　　早期基督教，是将上帝、耶稣、逻各斯是分开讲述的，这三者彼此涵义不同，所以，这曾经造成了基督教教徒对其三者有不同的理解。奥古斯丁在《三位一体论》中将这三者混同为了一体，他这样认为：上帝就如同人类唯一的圣父、基督耶稣就如同是圣父唯一的儿子，圣灵（逻各斯）就如同圣父和圣子的灵魂，他们三者有不同的“位格”，就象是有不同的表达形式那样，但是，他们又是一个“实体”，所以，圣父、圣子和圣灵是一体的。奥古斯丁这样去解释“三位一体”，主要的目的是要解决“道成肉身”的问题，就是他要将圣灵和圣父从人的理性的崇拜位置上拉下来，使得人人都相信只要通过自己不断的修炼，就使得自己也可以成为神圣，从而激发教徒一生中能够始终坚定的去信仰和献身基督教。所以，奥古斯丁不仅仅将基督耶稣说成为是神，还认为他是人，这样，就为所有基督教教徒树立了一个可以效仿的楷模！从这里可以看出，奥古斯丁的许多思想，就是后来基督教中的新教的教理，也就是16世纪西方基督教宗教改革的主要理论源泉。

　　奥古斯丁的《上帝城》中讲述了两个城市的情况，这两个城市是由人类两种爱所自己创造的，一个是世上之城，这里的人只爱自己，他们甚至轻视上帝。另一个城市是天上的城市，这是由爱上帝和轻视自己的爱的人所创造。世界上凡是承认自己仅仅是世间的过客，并始终向往天国的人，他们都将成为上帝城中的成员。而世上城市的风气则是公然对抗上帝和纵欲，这样的只爱自己的世上城市的代表是巴比仑和罗马。奥古斯丁最后认为，基督教教会本身就是基督国，就是“天国”，所以，他号召基督教们支持基督教去统治世界。从奥古斯丁的《上帝城》中可以看出，后来莫尔的《乌托邦》和康帕内拉的《太阳城》的理想源泉都是根据奥古斯丁的《上帝城》而来，由此可见，西方社会中的空想社会主义的理论源泉，在基督教理论中！

　　通过以上对奥古斯丁教理的一些简单介绍，我们应该清楚看到，奥古斯丁改造的基督教精神文化内涵，几乎就是后来欧洲中世纪的政教合一、消灭异端、禁欲、天国乌托邦、忏悔、强烈普世主义等社会思潮和社会行动的源泉。这就是为什么近代西方一切学者在研究西方问题的时候一定要研究基督教的原因，可以说，基督教就是西方文明的文化母床！20世纪英国罗素在研究了基督教文化和近代西方社会思潮的关系以后，甚至这样比喻说：“亚威==辨证唯物主义；救世主==马克思；选民==无产阶级；教会==共产党；耶稣再临==革命；地狱==对资本家的惩罚；基督作王一千年==共产主义联邦”（《西方哲学史》P384 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显然，对同样产生于西方文化土壤中的共产主义有强烈偏见的罗素似乎忘记了，西方资本主义制度，也包括西方的自由主义文化内核，特别是那些罪恶的资本主义制度，也一样可以和基督教的教规对应起来，这样的对应当然不是象德国的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那样只去对基督教和资本主义进行褒奖，因为，近代资本主义殖民地政策和对外侵略扩张，包括现在的经济对外扩张就，也包括19世纪以来西方文明对自然的破坏及其“人类中心论”等一系列人类灾难，也几乎都可以从基督教精神文化中寻找到原因，这些，又都是血淋淋的！

　　2002年5月

　　（待续）

标签： 中外历史人物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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