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侯》这一篇小说,虽然仍旧是作者拿历史名人来铺陈叙事,但加入的奇思妙想桥段,让读者感觉非常合理。作者结合历史上的张飞形象和事迹,杜撰出张飞宴客和张飞换马这样的神话故事,并将中华民族的文化、历史、风俗和人情世故纳入其中,短短一篇小文,内容却精彩纷呈,耐人寻味。
作者在本文中虚构了一名书生,名叫彭好士。不细心的读者,难以看出作者这样起名的用意。像蒲松龄这样的奇才,他提笔用字,绝无随意之笔。《三国志》有云:“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 因此,张飞素有礼贤下士之风。既然命意要写“桓候”,自然取“好士”之名以受桓候之邀,恰好照应历史,更显逼真。彭生下马小解,其马误食仙草,犹如神助,半日驰奔千里(荆州至阆中,八百余公里,果然千里不虚)。现实中,仙草本不可得,不过,此段描写颇似山民遇人参、灵芝、雪莲之类奇草,虽不至长生,倒也延年。而言其枯后可点化成金,又是虚构之法的寻常套路,不过,珍贵药材倒是可以换很多钱,小富一把也不虚。
彭生来到阆中山上,方知是张桓侯请客,不觉变得拘谨紧张起来,这才引出一段“礼让”趣闻:“因揖彭,请先行。彭谦谢,不肯遽先。主人捉臂行之,彭觉捉处如被械梏,痛欲折,不敢复争,遂行。下此者,犹相推让,主人或推之,或挽之,客皆呻吟倾跌,似不能堪,一依主命而行。” 中国自古便号礼仪之邦,礼让之风颇浓,从古至今,自都邑至乡村,皆以礼让为敬,示其谦卑。礼让虽为美德,但也应有度,所以一般礼让不过三次便止。然而民间常见“一席之间,拘迂太过,不惮其劳。本是谦让,而迹若相争,至于彼此相持,久不能下,于斯时也,惜其不遇桓侯”。而后文中吴木欣所讲的那桩礼让导致脱臼堕牙的笑话,都是说明这种过犹不及的弊俗。
而作者蓄势藏笔之功也是一绝,前文不言主人为谁、宴在何处,却以环境、肖像、对话等描写来烘托。如写地点:“过一山头,见半山中屋宇重叠,杂以屏幔”,若不是前文提到“阆中”,也难以联想到这是对“桓侯祠”的描写(根据史书,张飞所据守的最后一城即为阆中,城有桓侯祠);而写人物:“主人出,气象刚猛,巾服都异人世”,明显是张飞的形象,仍是汉代服饰,自然异于当世。
席间,桓侯的开场白也是照应之笔:“岁岁叨扰亲宾,聊设薄酌,尽此区区之意(感谢乡民赛社祭祀,照应后文)。值远客辱临,亦属幸遇(照应礼贤好士)。仆窃妄有干求,如少存爱恋,即亦不强(吐露易马之求,照应前文仙草之说)。” 而桓侯又说“当报以良马,且将赐以万金”后,后面情节也未用直笔,而是让其自购良马,并告知点金之术:“所怀香草,鲜者可以成仙,枯者可以点金;草七茎,得金一万”,并授之以方。后来,彭生果然以神马换得良驹,虽不能日行千里,五百里亦是神速。而最后点出刘子翚等村民年年在桓侯祠中举办赛社之事,这种风俗,在南方很多地方均有,鲁迅在小说《社戏》一文中便有精彩的描绘,此处提到“斩牲优戏,以为成规”,正是千百年来中国农村风俗文化的一种反映。而桓侯燕宾,恰似武夷幔亭之旧事,聊斋善于典故重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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