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工1999那些年

滴答历史 184 0

夏天几乎已经过去,我在今天下午北京时间约十五点决定刮掉了我续了一季的腿毛。于是决定停止穿短裙。我始终乐于制造矛盾。

   到北京快一年的时间,发生了许多让我来不及回忆的事情。因为我以呕吐的姿态排泄出身体里面20多年累积下来的自卑的污物,因为我需要不停的证明自己勉强还算是个颇有姿色的女人。而且我做到了。所以我要开始清理,于是我要开始回归那年。

   成都理工的美人比例在我入学的那年应该是达到历史顶峰,取我的六人宿舍为例,连我将就算上已经高达83.33%,剩下的那个主要障碍仅仅是因为体重和穿着品位掩盖了巨大的潜力(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我的眼光确实精准)。霎时间校园里处处皆风景,和建筑物的陈旧简陋成鲜明的对比,于是三公寓来自上个世纪的红砖终于经不起起那群工科男生的动物凶猛,应声倒下并在我大四那年终于变成了一片俗气十足的“校园绿地”,而相邻的十一公寓旁保卫科门前那片著名的鸳鸯林,也因为工作量大增的校风纠察队员的抱怨,本着公正、公开的原则,被辟为夜里仍旧缺少照明的三个间距15米的情侣椅。我入读期间难忘的四年究竟因为这些美人的存在热血沸腾到何种程度,我很难考证数据也不想奋力渲染,百分之百的恋爱率和飞速扩张的租房区足够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历史总是需要在回忆中被不停唤醒,不停填补完整,于是我突然想起大三那年的夏天好象有个男生为了美人半夜跳进砚湖(那时候名字比较直白,就叫人工湖),大二的时候也有女生被发现猝死在同居的出租房内,原因可疑。

   那些年我的眼光,后来的事实证明的确是很精准的。

  (我还想写下去)

  新生报到结束后不久,新鲜的“美人党”就迅速被从东部沿海涌入校园的大量高价生,省内的纨绔子弟粗略地划分了基本势力范围和对应的阶级构成,按劳分配、投入定产出的原则在这次小范围人类群落大分配中成为制胜法宝。那时十一公寓唯一两部楼下的电话和喊话器基本上是从下午5点开始做功发热到凌晨,在手提电话并不普及的年代,一所大学的女子宿舍大堂里身着家居服的美人们络绎不绝的对付电话确是风景一处。老道的开放地区子弟很快便霸占了所有避免浪费体力的可能渠道,这在当时是极其关键的,因为必须要知道任何单独见面的要求和诸如逛街吃饭等为借口的邀请是否有成功的可能,依据电话内容来判断自己的脸皮可以被美人养到几尺厚是极其重要的。

   与此同时,女性意识的苏醒与成熟也给予了电话轰炸战术生存的空间,美人之间并非因为被统一冠以此称而消失了差异,寝室里那时有位江南水乡飘来的玲珑美人,记忆中的最高记录是一日午休2小时内的8个电话和8个事主,事实上这些非常事件的发生在奠定某人美人地位同时,也拉开了她与她人的差距,每天卧谈时候全寝室惯例似的列举统计这些数据几乎也予以了那些差距近乎官方性的巩固和认同,在这些普遍现象蔓延纵深的枝节下面,最终生长出的东西就叫做校花。   

   我和那位一开始也被体重和穿着品位掩盖了实力的同僚(下面姑且简称她为黑马),基本上在1999年9月后的一年中是没有什么机会获得任何数据上的证据支持来完成女性意识的觉醒的,这段时间内造就出的“校花”一直成为了我们潜意识中的榜样,后来以至于大部分从这种环境成长出来的女性,总是保持某种统一的特点,比如曾经一度,整个寝室都统一思想认为真维斯的牛仔裤是最好的牛仔裤玉兰油的防晒霜是最好的防晒霜一样,女子寝室围绕着这群天生丽质的幸运女性成为比班级更加主要的群体单位的特征逐渐清晰,外部环境的统一开始成就了群体单位之间某种固定的交流方式,联谊寝室盛行一时。当然这些方式的固定也是基于某些共同的利益,比如,寝室美人密度的激增这个诱惑力巨大的因素。

   黑马曾经瞄上过一个商专联谊寝室的楞小子,可惜她被对方计算在共同利益的公式里时充其量只是一个运算符号,于是很快被在集体的联谊活动中PASS掉,期间发生的一些策略性过于明显的事件也造成了寝室内部关系的恶化。寝室另外一位不太玲珑的江南美人的追求者,即黑马看上的那楞小子,为了从黑马处探听“飞机场”美人的软肋所在以便排兵布阵,单独请黑马出去散过两次步,吃过一次晚饭,那三次喊话器的轰鸣曾经让黑马几乎立刻自觉地把自己定义成“黑马”,黑马一度信心高度膨胀一致最终拿出她这类型女子典型的冲动,主动向那楞小子表白,对方得知立刻道出真实意图,而且语气平缓表情镇静,黑马几乎当场失态。从此飞机场美人为首的美人党和黑马的关系开始暗地里势如水火,虽然每当冲突结束后美人们讨巧的姿态总让人心生怜悯,但是谁人又曾真正体恤过黑马在表白那晚的无限苍凉。想必那个生猛的大一时代,这样的女子并非少数罢。

   随着1999年的结束,联谊行为中的“狩猎意识”几乎因为各个新女子寝室成员水准的明朗公开而失去了本来的价值,于是社团作为更加深入的沟通单位错落于各个年级和学院系别之间,开始发挥其足以延续到毕业的长期效应。这个时期社团层出的招新,提干,都无不与美人党扯上关系,赏心悦目的社团领导层构成成为每个社团标榜青春、梦想、志同道合的伙伴之外的首要发展目标,班花级、系花级以及校花级的美人党成员开始以其所在的社团领导层的实力加以区分,寝室那位玲珑的江南美人晋级至校学生会某部干部,手下众多,飞机场美人成为校某运动协会的某部门干部,手下亦数目可观,另外一位天府佳人则选择了系学生会某部门干部,除此之外,就是虽来自恐龙之乡但也颇有人气的一位长腿美人,干脆自成一统,孑然一身,结果成了抢手货。最终,1999年9月那次男性主导的大规模势力范围划分,在这段时期内被悄然瓦解,美人党开始利用环境玩弄起小小的权术,将了那帮臭小子们一军。

   顺便提一下我和黑马在这一时期的境遇,我同时身兼某运动协会,某戏剧协会,某外语协会,某学生会的超级劳工兼狗腿子,凭着不那么动人的一招一式,勉强爬上了个把干部交椅不说,居然还让我觅得了一个上了我贼船的傻小子,不容易。而黑马则也交了25块会费,成为了一个运动社团的一名普通会员,不辞辛劳,不亦乐乎的开始了她的社团活动生涯。

  (我真的还想写下去)   

  记忆是习惯在轻松的环境下被不经意唤醒的,刻意的寻找美人党的那些事迹对我在完成这些文字的时候显得辛苦异常,所以我需要读这些文字的人首先原谅我的逻辑在时空上,和关联上的异常,因为这些刻意甚至也影响到了我的文字表达事物的流畅和准确。

   那么现在我深呼吸,把精力尽量集中在酸痛的肩膀上面,开始尝试无意识的回忆,轻松大家的眼睛和脑筋。

   1999那些年生硬而按部就班的过去让我对在高中时代曾经认真憧憬过的久远的浪漫失去了应有的热情,印象中我在美人党的压力之下,吞咽下了众多她们口述或是真实发生的言情事迹,听得多了,我便开始失去兴趣,并配合着其他倾听者的虚荣心,开始以暗示挣扎和不快的情绪、或者身体语言,阻止她们的无聊重复。时至今日,想到那些曾经听过的故事,我几乎还能立刻参照其统一结构制造出一个有微小差异、但是可信度极高的额外事件,并且让自己成为里面的主角,安心的享受旁人的目光。

  那些烂熟的故事情节有着共同的特点,以至于任何人其实都可以兀自想象或者告诉他人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件。类似话说常有某男,在故事开始蔓延在宿舍的头半个月内,一般具有以下特点:1。长的很帅;2.很有头脑;3.很有钱;时光又"飞逝"了半个月,某男在接触了解之后的形象变化为:1.长的一般;2.头脑一般;3.一般有钱;个把星期之后,我们姑且称之为第三阶段,当事人量分结果:1.长的其实巨丑,当时觉得帅是因为穿着打扮或者夜间见面频繁的原因;2.白痴一个,当时觉得头脑不错是因为其凭借几个不错的哥们混了个干部在当;3.根本是个穷鬼,当时觉得有钱也是因为那几个不错的哥们在后方支援,然后,某男的故事结束了。每个阶段都有搭配该阶段特点的若干具体事件支撑,于是故事丰满起来,人物开始立体,新的某男开始听着上个某男的故事出现,不过这样的故事讲述者其实不是多数,据我所知,多数美人党还是不愿意惹上这么多麻烦来耽误自己的正常狩猎的,这种结构的故事显然具有典型性,仅仅是拿来说明问题而已。

   关于美人党的事迹,除了已经被炒烂的选美,打工,车模等等等等事件之外,我能够提供出来的也就是上面这部分,我很庆幸自己不属于她们却能够一直看得到赏心悦目的她们和在她们身上发生的那些事,碾过她们和我们的那四年的时间,对于彼此其实都很惬意,我们是满足的,无疑她们更加应该满足才是。

   1999开始的那些年里面,我还有想告诉自己的话。

  毕业时候,那条牛龙公路还潦草粗陋的紧,不过在防腐厂的租房区与学校之间算是最理想的捷径,尤其在有先人垫了些砖瓦在那斜坡边的时候。记得那时候经常和那傻小子(为了活命,后面还是叫他周吧)从食堂后面翻土坡到最近的租书店租书看,我借漫画,他借武侠,偶尔遇到难得的考试,这个斜坡还有救命之恩。

   大一的时候,就经常混在那家租书店位于正校门黄金位置的旧址。依稀记得那时候,一次傍晚借书时候遇到老板那个形状有些委琐的无辜儿子在谢家院子被一帮学生当作扒手痛殴一顿,因为专业的关系,帮忙为老板娘咨询了些如若打起官司来的注意事项,于是和那里的老板从此熟络起来,我们一帮人还毫无缘由地私下给老板起名叫“阿三”。新生应该都不知道1999那些年学校漫画租书店的阵容。那时后门外位于河边的那几家店都是草根和伪漫迷造访较频的地方,漫画种类少,店主也是外行不懂得时常更新和分类,超烂的少女漫画和印刷质量可怖的老掉牙七龙珠城市猎人甚至"七笑拳"之类为主,四壁都以编织袋用的那种条纹布做遮挡,实在无法落脚。前校门那时共有三家,门外两家,还有一家就是位于正门传达室边黄金位置的阿三家的店.门外较远的那家在一家面馆旁边,门脸不大,还兼营电话卡以及杂货的零售,租书的主要类型也不仅限于漫画,或者说比例极高的少女漫画是为了配合主营的言情系列。最早的口袋言情印象中好象就是从这家店的两个小女老板手中流传到乙楼昏暗的课桌下的。不过几乎每个店都有意留一些特产镇店一样,这家店的镇店书是流星花园。记忆中是小学馆很早的很薄的版本,不过印刷翻译和装祯都算上品,而且当时其他的竞争对手统统没有(不要觉得难以想象,骨灰漫迷都知道神尾老师要感谢台湾的那帮嗲男人),所以也难怪我这种超速漫画读者也在那个小店混了个把星期.另外还有一套神尾老师的"芽理小羊"和安达的"咖喱辣椒",都是在这家店初次发掘的.但是由于更新反应速度太慢,很快就流失了大部分主顾.我们一帮人主要的活动区域还是阿兵炒饭馆(模糊记得是这个名字)旁那家和阿三的店。

   阿兵炒饭旁的店铺门面是最大的,后来为了支持学校基建被拆掉其实一直是个遗憾,那家店的书以气味闻名。因为生意太好,经手的人太多的缘故吧.因为门面大,所以藏书量根据目测,在当时相当可观。几乎集中了几个时代的漫画流行趋势在里面,难得的是更新速度惊人,日文杂志还在连载中的作品都有成书出租,就是印刷简陋、翻译有些晦涩罢了。有几个作家的书几乎可以找到“大全”的感觉,安达老师的书以及富坚老师的书都不少,最为难得的是,除了SLUM DUNK之外,井上雄彦的其他作品这里也有不少,桂正和的老作品也有几套镇店,只是不少耀眼的扉页早就已经不知去向。想当年我也曾经利用过女性身份在这里逃脱过几次差点被逮到撕扉页。这家店缺憾大概是人气太旺,不少书都借不过瘾,像我之流动辄搬一部回去的很少,都是一两本的借,有时还遇到一套书缺三截的情况,看不痛快~~~

   阿三的店那时候是经常光顾的地方,原因是生意不好不坏,老板也够和善,虽然丢书不少但是也愿意有学生一呆就是半天的只看不借,没钱的时候我和周也干过这种勾当。这里放在最外面的架子上一般是成规模的,而且是近期比较热门的书,倒数第二个架子往往是老板定期淘回的新书,再往里面就是这家店的精华所在了。统统是已经发黄有气味,但是还算完整的年头之作,细细翻来还能翻出“婆娑罗”这样的东西来,还找到过北条司的短篇全套,等等等等~~有四个架子那么多吧,之后就是一架子的言情,再往里的几面墙,就都被小说占据了。这家店老板进书往往没什么挑选,所以有时候真能弄到些好东西过来,有一套“恶女圣书”,画功一般,节奏掌握也一般,但是脚本一流,我反复看了几遍,超级长篇,不过还算值得.大一时候住在1公寓的周和我在这里混过一阵,所以就有些特别的情愫漾在这间完全谈不上别致的小店里边。

   大量陈旧的事件撞击着我的神经,可是倏而我却什么都不想拿出来分享,突然很吝啬于谈到我的1999那些年,因为发现那里边有太多东西适合被自私的拥有和更加低调的谈起,写下来是没有用处的,想念会杀死我。看来我果然善于制造矛盾。

  (除了以上自私的文字,我还有想对自己说的话,听么)

  突然想起几乎被我遗忘的黑马的存在,她的社团活动生涯开始之后~~~~~~仍旧无人问津,事情是飞机场美人以德报怨,在2001年施与了黑马一次初恋.

  多数自暴自弃产生在我们对自己固有的那些特点开始绝望的时刻。

  “美人党的平均身高是165公分,我很幸运的成为这个准确身高群内的一员;美人党的平均体重是50KG~~”。总结这些数据的时候黑马坐在我的旁边吃晚饭,那是一饭盒反射着灿烂夕阳的牛肉汤面和一个斑斓的卤水鸡蛋,而我也心安理得地分泌着足量的胃酸一边消化排骨和卤肉粽子一边压迫一圈密度不大的腹肌,同一张钢丝床以剑拔弩张的声响向我俩呐喊着一个字:重。

   于是大概从2000年的6月开始,我放弃了ESPRIT的莱卡,执着的追求起JEANSWEST的XL。

   1999年的时候,理工最具人气的地盘在现在男生四公寓(银杏四斋)正前方那片篮球场的左侧,那个区域曾经是一片类似厂房的建筑,氧化程度极高的金属牌匾(不少人并没有找到过)上赫然写着:学生一食堂。

   朝向篮球场的方向洞开着三扇大门,进入内部,空旷无比的厅堂结构中横贯大厅的是一溜儿的小橱窗,每每到供应饭食的高峰时间,这里高低起伏的水泥地面总是会有几个倒霉鬼的芹菜肉片或是红烧豆腐和着米饭以抽象的造型抛洒在上面。至今仍旧怀念的是那里大师傅的洋芋烧排骨,香气逼人,洋芋烹制的几乎融化,汁液丰富,最适合和着米饭在最饥寒交迫的时候大口扒进嘴里去,如若还巧遇到了有几片软骨的瘦排,则其美味程度理工地区水平基本上无法超越。售价是一元五角,当然也有一元的货色,但是差别基本上远超过那区区五角。

   厅堂里面终年充满了腥腻的油烟和从未清理干净的地面缝隙中遗留下的食物残渣酸臭的气味,经常有可疑的乳白色物体会附着在你的鞋袜上面,这就是后来它基本上被放弃的原因罢。

   厅堂外的平地上面搭建起的临时油布蓬防雨的功能多过卫生环保,油腻的猩红色的蓬子下面依稀记得有三家小炒、两家面摊昂然而立,统统是蜂窝煤炉灶。小炒都是食堂的员工为了多赚些钞票分流食堂供应高峰期的客流而设的,程序是在炉灶后有几十种材料荤素分类的放在几十个塑料筐和水盆内,素菜5角一份,荤菜1元,自选为原则,各种搭配都能成立,由一个师傅专门负责将你选择的菜品抓进你的小筐内,并把你的餐盒放在大堆蔬菜上面,收费后就按照前后顺序放在炉灶的旁边,另一个师傅专门负责按顺序烹饪。这样的供应方式吸引了众多的学生摆出长蛇阵,在午饭时间,很是壮观。

   1999年10月的时候,自左起第三家小炒摊上,新来个抓菜的年轻师傅,眉清目秀的类型,满是油污的白袍下面总是一条真伪难分的水洗版LEVIS和CONVERSE。

   因为抓菜帅哥的职务身份,应该很容易想象美人党们那时候的骚动程度。

  (我决定写下去)

  那个时期的“色”和“食”,空前合理的密切了联系。很戏剧性的一幕是,经常可以看到一串(原谅我使用这个生动有加的量词)水平参差不齐的美人党成员都一反常态,在“正午进食前”这个经典的“形象折扣期”,以异常坚强的胃动力,在抓菜帅哥那并不浪漫的编织袋色桌布前面,筑起了坚固的“长城”!那时候还有个说法,那小子自觉情况有变,沾沾自喜同时,开始在行动上给予这支惶惑的队伍某种鼓励,比如在配菜的份量上,给予因人而异的特殊待遇等等,常见到路人甲端着饭盒耷拉着脑袋面无表情的离开,定睛一看,饭盒内米饭与配菜的比例目测约7:3~~~~而我那宿舍的玲珑美人,则幸运而自豪的享受了长期的3:7~~。

   于是,电话轰炸数量统计口岸的说服力开始渐弱,抓菜帅哥的手掌开始神气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这块违章区域因为日益严重的污染和卫生问题,很快被责令拆除,连同身后那片已经极少有人问津的厂房式食堂。

   其实那时候,除了在那小子身上得到方便的固定的那么几张面孔之外,刻意去抓菜帅哥的桌布前面有所打算的美人党数量并不是那么恒定,大前提是几乎所有的摊位前面都是长蛇大摆,学校古老陈旧的生活设施质量和可正常提供服务的设施数量,均无法满足扩招的压力,才是根本原因。

   那些临时的露天摊位,不仅仅解决了学生们因为厂房食堂的空气质量而对食物质量有所怀疑的问题,而且确实给予了我等一帮馋虫巨大的方便。到今天的这个时刻,就是在写下这些文字的这几十秒钟的时间内,我仍旧清晰记得冬天晚自习过后,饿的头晕眼花又懒得移动僵硬的四肢跋涉到后校门解决问题的我们,总是能够欣喜的在回宿舍的途中被那些醪糟粉子鲜肉馄饨西红柿鸡蛋面芝麻汤团烧烤排骨肉串结结实实的胀暖和。

   在记忆中的夜晚,蜀地隆冬特有的、阴冷刺骨的夜风把那些深红色帆布棚子吹的摇摇欲坠,橘黄色的白炙灯在级数可观的寒风里大幅度的上下左右摇摆,藏在常有的浓雾里远远的看不真切,我们曾经围在那灯下安置的矮桌边,嗅着近旁有些呛人的蜂窝煤炉灶上飘出的香气,吞咽着那些年的往事,品嚼起来,像极一颗烫嘴的芝麻汤团。

   那晚坐在棚下的人,模糊记得有黑马、宿舍里80%的美人党成员,和一个那时候跟我称兄道弟的同班男子,吃着醪糟粉子的空儿忽然抬头看见他的笑容,惊觉竟然比美人党们都还灿烂的绽放在我眼前,有些可惜的是,若干年以后,那笑容里面的话语才被我依稀看清。

  那些残像是我们这些理工骨灰的海洛因.因为有些需要忘却.因为有些需要不朽.

  我的记忆无疑是混乱的,缺少证据的背景让我可以大胆的试图重新组合那些陈旧的片段,于是我很自私的有所取舍,我很无耻的篡改了某些事实。可惜,我 沉醉 我 乐在其中。

   抱歉读者们,不少那个时代的同人大概都在校园里间或的见到过我,我从未真正出色却经常“意外出众”,我有一张几乎所有见过的人都会在下一秒钟无意甚至刻意忘记的面皮,我的他是个典型的烟灰男人,尽管他此刻并不抽烟而且也并非为我而戒。

   我们都在成长之后异常的安静了下来,我们开始尝试保守的衣着和黯淡的眼神,大学二年级之后的时光开始缓慢而缺乏内容,纠缠情感的细节和追求言简意赅成为生活的主音。于是我才可能把2000年之后的某些经历清晰而顺畅的假造至我的1999年。

   我在今天的这个时刻看见了自己背向的事实,原来我的1999年一直缺少着 一些自己迫切需要的东西。

  1999年的时候女生十一公寓的后门,也就是那个常年紧闭只有饭点和开水时间才会洞开的铁门近旁,曾经有排古老的一层建筑,石棉瓦屋顶被雨水侵蚀的程度异常可怖,以至在夜晚缺少照明的情况下从楼上透过高大的林木枝叶望下去,会恍惚觉得是一汪怪水漾在视线以下。第一次有机会进入那排建筑物,是在1999年刚刚入校时,建筑面积珍贵的女生宿舍必须在每个床位靠墙安装一块或两块条状木板作为隔断,用于储物或作书架等等,木板的质量优良,宿舍管理处提供长期租用服务,或者也可向上界师姐们贱价购买些薄些的水货将就使用,作为支撑,必须有足够结实的木条固定在床头以及床尾,于是便有一些迅速融入环境进入角色的精明女孩发现了那些平房建筑的用途。

   木工房里面总会有些被废置的角料,条状物居多,美人党们娴熟动听的普通话和灿烂的笑容总能让那里埋头赶工的本地师傅们停下手头的活路,挑选若干条结实合适的木条,动手切割成等长的几根,免费赠送。现在想来,不知道十一公寓那几百个宿舍内的木条,统统叠放起来能做得一间小屋不能?

   美食和木工房?我也觉得自己真的有些混乱,二者风马牛不相及嘛~~

   木工房在我的记忆中始终以剪影的方式存在着,我曾经有冲动想苦练摄影技巧去记录我第一次踏入那房屋的感觉。大量的鹅黄色木制课桌椅堆叠在一起,无数泛着浅黄色油漆光泽的木条有规律的排列着,延伸至厂房式建筑的深处,光线只是从远处的细铁窗框外面投射进来,视线所及处都只有微弱的光亮强调着那种立体结构的惊人精致,逆光的效果接近完美,所有房屋内的景象从洞开的大门看进去都只是一副底片效果的黑色画面,失去色彩,失去质感,失去透视,失去固体的体态,仅仅是轮廓。那种缺乏照明的空间只能依靠几束远处射入的光线提示我们里面的动静,切割木材的齿轮扬起的尘埃漂浮在光束内,偶尔被工人们劳作的黑影阻断,间或剧烈运动的状态清楚的呈现着。

   可惜这座古老的建筑,在1999年之后很快的被勒令拆除掉,连同一个老木工师傅开在近旁的茶铺和小卖部。

   老木工师傅身材矮胖、皮肤黝黑,他的妻子也是位身材结实的老妇人,脸上的表情永远木讷,对他们那个长相神似父亲的中年儿子常年没有笑容,那时候的茶铺实际上就是依傍在木工房一侧墙体外的两根木柱共同支起的若干片石棉瓦下的一方空间,方圆不过十个平米,里面几条木凳和几面竹制的茶几,但是学生们时常座无虚席,呼朋引伴的还不在少数,原因是因为茶铺一侧的那台黑色长虹彩电。宿舍里面首先是没有这个基本配置,二来信号偏弱,不少自费购买了电视的宿舍后来都因为条件“艰苦”而后悔一阵,所以遇到欧洲杯世界杯超级联赛NBA甚至热门肥皂剧或吴宗宪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是乐于求远舍近的。落脚不足7、8平米的地盘记忆中曾在欧洲杯赛时同时供百人养眼,运气好的在铺内觅得一席,其他的以电视为中心向外扩出半径十米的半圆来,高低错落的搭着凳子甚至还有望远镜出马,壮观非常。

   有需求一定有供给,商业的起源就像鸡和蛋的关系一样世代不朽,于是老两口的儿子和媳妇在旁边一处类似过道的空间内经营的小卖部一直生意兴隆,这里有一特产名曰“好吃粽子”,十一公寓人尽皆知。开水壶饭盒或者课本搭配一两个粽子,是那时女生们手头最常见的装备。

   “好吃粽子”其实并非木工房一家的本家手艺,我通宵电影后回宿舍的隆冬清早曾经遇到过一辆摩托飞车送货至这个小店,然后心满意足的买上两个还烫手的装在塑料带中,坐在后门暖和得慢慢消灭掉,等到6点半阿姨开锁开门,爬回宿舍床上睡够十个钟头。

   那粽子说来简单,其实就是一般的卤肉棕,和红枣粽两种,我以为前者更受欢迎。密度恰倒好处的热糯米中包裹着一坨体积并不太大的五花卤肉,猪肉不见得是好部位,时常挂着百分之七八十的高纯度脂肪,但卤汁绝对是上品,卤制的火候也定是高手所为,那汁液由于电饭煲的持续加热渗至糯米的缝隙中,其中的五花肉也被蒸得烂熟,浓香松软入口即化,对于缺乏正常作息的我们来说,已经称得上是大补上品了,售价依稀记得是一元五角,应该是理工内外同类产品的最高售价,不过在我有幸吃到它的那些年,没有一个竞争对手敢把价格涨至它的水平,足见差距,时至今日,怀念依旧。

  那些萦绕在思想中的种种意象,总是突然从拐角处急刹车进我的晶状体,味蕾或鼓膜,我沉浸在那种无法掌握的混乱联想中,无药可救。

  在今晚很突兀的记起在理工度过的20世纪结束的那晚,在俱乐部,也就是电影院里由安置在金属高架上的大屏幕电视转播倒计时,巨大的梯形礼堂里充满了成群结队的学生们,大家在午夜到来之前准时聚集在那里,安静的等待倒数计时的钟声,安静的期待下个百年。我和周告别后校门酒馆里狂欢的人群后匆忙赶到礼堂,勉强在倒数第二排的两个座位上坐定,很清晰的记得那时候的正好开始倒计时的第一个数字,大家起立,一起随着屏幕上的秒针大声的数着数字,数到5的时候,周突然停下来,拉住我的手臂,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吻住我,直到今天都没有放开。

   一直没有告诉他的是,那句在我耳边说的话,因为大家齐整的数数声的缘故,我并没有听到。

   今天在出租车上,看见一对农家夫妇正对我的车头坐在前方一辆装满麻袋的三轮车后面,两人摇晃着双腿在啃着一根粘玉米,京城初秋常有的晴朗蓝天下,车窗外的风吹起的某段往事起伏在马路上班驳的阳光里,突然悟到,人生在世,用不着、也绝不可能永远的幸福下去,那良莠不齐的100个春秋里面,只要有那么一次突然被幸福击倒在地的感觉,就该知足的。

  麦家碧的小猪励志故事今晚重新温习了一遍,麦太的烤鸡食谱已经象ForestGump中那句关于巧克力的对白一样不朽,我们得到的都是一只鸡,每个人能够做的也都只是把那只鸡放进烤箱,烤一烤,如果不想让那只鸡被烤的太难吃,那只有一个秘诀,就是拜托把鸡烤好一点。

   说实话,我的前半只鸡,烤的其实不太好。

  极度痛恨自己现在的混乱状态,所以才诞生了上面的所有文字。

   正因为现在的这种令我痛恨的混乱状态,完成这些文字才显得更加困难重重。

   我矛盾着并混乱的坚持着这种状态,于是我才能够真的写完这些文字。

  我混乱的时候往往喜欢吃些特别的东西,条件允许的同时再看看悦目的植物,日本文化通过动漫潜伏进我的意识的一些具体形态就是:美食,或者“树”这种植物对于人类的神圣所在。

   从1999年开始我同时发现了若干以上两样东西的搭配,在我必须生活长达四年之久的地方,无疑是值得庆幸的。

  比如,边啃着后校门的煎饼(土豆丝馅的那种)边从那条法国梧桐密布的路上飞奔去上课。煎饼里面的丝丝缕缕汤汤水水不时从嘴边掉出来,说实话那时侯其实并不太在意上课是否迟到,之所以用跑的主要是为了配合清晨的气氛以及刻意制造青春偶像剧里面常见的慌乱中撞到美男的效果,在那个混乱的大一混乱的衣着搭配以及混乱的体重数据的压力之下,我不得已采取了这个既能吃到特别的东西,又能看见悦目植物的方式。确实遇到过美男,不过也确实慌乱中撞到过梧桐。

  郁闷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选择了节省体力的方法,又比如我会到木工房小卖部去买一袋碎的不太厉害的康师傅酸辣海鲜面,配合一个好吃粽子,一个咸死人的卤水茶叶蛋,再从隔壁宿舍偷一点开水,几样东西混合起来,坐在我咯吱咯吱的铁床上,外面阳台以及天花板之间的景色,就是像网一般悦目的高大梧桐的枝叶,偶尔四川盆地施舍给我的植物一些紫外线的时候,更加令我食欲大增。

  我孤独的看过了大部分类似这样的搭配之后的2000年的5月里,记忆中突然增加了某个同伴的位置。

  教学丁楼前面的那片人造园林里,有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阳光灿烂的时候常有学生三两席地而坐,草地上生长着两棵高大的松树,弄不清楚它们所属科目,无数巨大的针叶在常识里给予我的定义就是松树,其中靠近理化楼及地道通风口白色房子的那棵,就是我最得意的搭配中最得意的那个“植物”的角色。

  今年七月偶然有机会回到理工,惊讶的发现那棵"100 %的植物"健康依旧,只是原本低垂在地面几乎掩盖了整个树干的枝叶被修剪的薄了大半,弯腰钻进那片枝叶,靠着沟壑纵横的树干坐下来,发现自己完全被暴露在路人的视线中,有些失望,园艺工人们的勤奋让我的植物面目全非.

   那是2000年春寒尚未褪尽的某个黄昏,初识的我和周曾被那片枝叶隔离在现实之外数个小时,后来那晚的露水清冷得使我病倒了几日,但记忆里那透过茂密的叶片渐黑的天幕和几乎被天然的遮蔽隐去气息的经历让我在后来的病榻上依然食欲旺盛,于是就爱上了吮着牛奶或豆浆的吸管,没事藏在那树冠里偷窥大气层的习惯.

   这棵有着类似我的混乱情绪的树冠的植物,同样缺少修剪和被关注,不知道它的树冠在那些年,是否是我专属的餐位呢?

  how deep is your love

  i know your eyes in the morning sun

  i feel you touch me in the pouring rain

  and the moment that you wander far from me

  i wanna feel you in my arms again

  then you come to me on a summer breeze

  keep me warm in your love

  then you softly leave

  and it's me you need to show

  how deep is your love

  how deep is your love

  i really mean to learn

  'cause we're living in a world of fools

  breaking us down

  when they all should let us be

  we belong to you and me

  i believe in you

  you know the door to my very soul

  you're the light in my deepest darkest hour

  you're my saviour when i fall

  and you may not think i care for you

  when you know down inside that i really do

  and it's me you need to show

  how deep is your love

  how deep is your love

  i really mean to learn

  'cause we're living in a world of fools

  breaking us down

  when they all should let us be

  we belong to you and me

  how deep is your love

  i really mean to learn

  'cause we're living in a world of fools

  breaking us down

  when they all should let us be

  we belong to you and me

  大概从2001年开始,我的混乱状态开始有所改善。所有的喧嚣似乎都因为毕业在即而开始有了一个统一的主题,我们都需要有一份工作。

  那时候我常常会在整个星期做同一个内容的情节连贯的梦,梦境的内容令我沾沾自喜了很久,因为每次把梦境讲述给他人的时候,总能够为我身上那点微弱的艺术细胞带来一些恭维。

  梦常常在入睡刚开始便发生。

  暴乱以燃烧引线的速度在爆发。

  政府开始对所有的成年民众做终身测评,具体的项目很模糊,测评的结果作为政府为所有的民众安排赖以生存的工作的基准,再根据政府年度对于各个行业实际需要职位数的综合研究,作出合理比例的就业安排,一切的操作都是强制执行,如果不愿遵守政府的安排,就将被列入逆民的名单,惶惶终日,亡命天涯。没有任何福利,不会被给予户籍,甚至姓名都是不合法的,而且,适用株连九族的原则。一个家庭会因为任何一个成员成为逆民而成为一个逃避追捕的逆民单位,除非这个逆民成员归顺,或者死亡。相对的,顺民们被安排进一个类似温室般的巨大蛋形建筑中,身着无缝白衣,宛若天人。

  那时候旧的城市失去了固定主人的居住单位,每个蜂巢似的高层建筑中总是错落的躲藏着数个家庭,不停的转换藏身地点,类似那个岩井制造出的飞舞着燕尾蝶的世界,充满泥土和废旧家用电器的金属骨架,人们利用各种能够利用的垃圾弥补被剥夺的福利和基本生活物资。多数逃窜的逆民家庭内部都因为那个成为逆民牵连家族的成员充满了愤怒,逆民家庭中的顺民成员为了能够获得政府的户籍和福利,有时甚至会血肉相残,政府的喉舌也往往惯于利用那些被亲人杀害的逆民作为新闻大肆宣扬,试图以舆论降伏那些异端。

  时而有两支武装力量负责追捕这些逆民,一支从属于政府,负责搜寻和杀死逆民,保存逆民家庭中顺民力量,人数众多,他们终日以油腻的黑色斗篷蒙面,追捕中几乎没有一点声响,彼此也从不废话,让隐藏在第三人称下的我时常怀疑他们根本就没有实体。身着篝火时代驼色皮毛和银制配剑的他们似乎来自黑暗,只在每个缺乏照明的潮湿巷角出没, 搜寻敏捷的逆民,他们的麂皮靴异常耐磨耐滑,奔跑时能够超过有机燃料释放的最大功率。我记得在星期二的梦境中亲眼目睹两个蒙面兵用匕首摧毁了一辆疾驰的消防车,那尖叫着的红色机械在空旷的街道边燃烧起来时,有乌鸦的嘶鸣。每天下午三点,他们将所有当日被捕获的活逆民送至蛋形礼堂,换取食物,午夜之后继续工作,然后,有的逆民被杀死,有的成为顺民,居住在蛋形温室内,身着无缝白衣,宛若天人。

  另一支游击力量来自民间,从属于另一个党派,他们与当政的集团同样信奉宏观的科学分配就业人群,不过在指导方针上辨证一些,他们也有测评机构对每个社会成员出具测评结果,不过并非终身性质,时隔三年五载还会重复测评,根据不同时期的结果而做出调整和安排,臣服于这支力量的民众醉心周期性跳槽,但有非官方报道称时常有此族群在自己的蛋形温室集体人道毁灭。这支游击力量的武装成员都是年龄50上下的女性,强壮而唠叨,身着绿色戎装,扎同色蛇皮腰带,手臂系着血红方巾,上标月白十字架,乌黑绑腿下是一双墨绿高帮猪皮登山靴。她们奔走于废弃的巨大水泥建筑中,搜寻暂居的逆民家庭,以本党派的宗旨感化其在先,对于可接受的人群进行测评并为其医治伤病,反之,杀死不可接受的逆民。这支救生员队伍因为先天的柔弱特质,善于用毒。救生员的毒药大都在浸透在潮湿的毛巾里面,清香袭人,一旦接触到人类的皮肤便会进而侵蚀内脏,不会有污秽的血液或痛苦的表情,难以驯服的逆民会沉沉睡去不再苏醒,以毁灭解脱一个亡命的家族。救生员依旧表情木讷,但是瓷白色的详和面孔会让任何人卸下防备,即使前人的经验让所有逃亡中的家族已经熟悉她们的手段,但谁都不会拒绝慈眉善目的大姐姐善意递来的一条香气扑鼻的热毛巾。白色十字架习惯在下午三点之后,午夜之前的时间段内四处活动,绝对不和蒙面客正面冲突,即使不幸与之交锋,老练沉着的屠宰的手法出人意料的利落非常,往往不能仅以体能强弱定胜负。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梦境中的我当然“浪漫”的成为逆民,开始流亡,搜寻可能容纳梦想的角落。我的职业理想是成为种植者。

  终日携带着数量可观、装满各色植物种子的小布袋,以麻绳系紧,满满的围在腰间。相对于瘦弱的脚踝,肱三头肌和手指力量异常发达,但对土壤的质地和空气的温度敏感而反应剧烈,抵抗力低下,奔跑速度缓慢是种植者的致命伤,我会常常面临追捕而无能为力,所以跟随我的年迈母亲经常以天生的有力长腿驮着我逃避蒙面客,我们从未被抓获,或是不幸碰见白色十字架,我一直坚定的认为,这好运是源自母亲从未对任性的我为了追逐梦想而带来的遭遇与我反目敌对。二十八天前,我要好的朋友被她的哥哥亲手杀死的那一天,母亲的眼睛被那四溅的血污污染,从此失去光明。

  拥有种植者身上所有特征的我被测评出的理想职位是书籍编辑。写作和种植实际上并非截然对立的职业,舒适的坐椅以及光线柔和的书房甚至还能为孱弱的双腿找到依傍,可惜灵敏的嗅觉拒绝让木材被肢解的臭气侵蚀我的头脑,我最终没有选择生活在毛毯和家具的世界里。母亲获得的研究结果是成为保育员,她从不厌恶婴儿,但更加喜爱我种的指甲花和椰子树。母亲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和颀长的身姿,尽管年迈却仍然健康红润,芭蕾是她的生命。委琐的我常以有这样美丽的女人做母亲为骄傲,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常以丑小鸭的故事安慰自己浮肿的眼泡,结果那么些年过去了,我也行将老去之时,才发觉鸭子和天鹅其实真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品种,以至她的眼睛即使失去光彩也依旧焕发着魅力,宛如画中人。母亲告诉我,她所失去的视力是换取祥和的代价,恰当的时间到来,一切就会恢复如常,我也会变成天鹅。

  以上是我的生活中除了植物之外的全部动物,对了,突然想起还有个邻居——K。

  K是记忆中自我出生以来一直存在的一个男人,除了身高之外他在我的印象中几乎从未有过变化,无论体重抑或相貌。年纪应该与我相当,有着比母亲还要挺拔的多的腰板和漂亮的长腿,因为体重和身高的不成比例,整个体形呈奇异的条状。在我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他酷爱奔跑,注意,即使在他成为逆民之前,他仍然酷爱奔跑。我从未听见过他的声音,母亲告诉过我他不会说话,包括简单的发声,那时突然想到了长颈鹿,可悲的修长的动物,斑斓的皮肤让她成为饥饿人群的猎物之时甚至无法哀鸣,只能寂静的死去。但后来,我相信他也是在等待恰当的时间而已。他得到的工作是机床操作员,可惜无法与人沟通,他修长美丽的左手直至被碾成肉泥都始终无法求救。他终应该成为以奔跑为生的人,所以他跟我们不同,他并非被迫成为逆民,他是选择了逆民这个职业。

  为了生存,若干逆民的家庭会混居在一起,为了支撑其他逆民家庭在失去成员后的悲痛也为了有人能够支撑自己可能到来的不幸。我的逃亡单位包括母亲和K,我们选择合适的搭档一同逃避追捕,梦魇中的环境倏而闪回幼时寄居过的小城,五层楼房,陈旧的采光结构,潮湿阴暗,俄式的大立柱耸立在终年漆黑的入口,小楼恰到好处的被淹没在大厦的丛林里,我们在顶楼觅得藏身的房屋,四处都悬挂着前人用白色麻绳扎成的吊床,高低错落,仿佛蜘蛛的巢穴一般,疯长的树木将大把的枝叶塞进温暖的窗口,使得我们不得不昼夜燃着白色蜡烛,地下水源被集中会聚到蛋型温室,植物们重新开始进化,淘汰无法适应有限资源的品类,人类亦然,我们的肾脏在悄悄萎缩,咽喉在缩短,晶状体在变色,皮肤在硬化……我突然在梦境中领悟到一些东西,浪漫的代价是如此巨大,我们以艳丽决绝的状态灿烂生活的同时,就必须面对宛如乞丐般的生理需要,或者说,是那种决绝的生活态度使得我们看轻所有本应是正常的需求,鄙视自己。

  我是如此厌恶自己,我几乎被胃神经的痉挛打垮的时候,母亲在蒙面客活动频繁的上午时分出外觅食,因为她和K都不愿吃掉我身上上万粒美味的种子。K留在我身边,保护我免受那些饥饿的同伴打扰,于是母亲终于没有冒险成功归来,我和K也一起第一次迎来了白色十字架。我虚弱而羞愧的看着脚边侧卧的女孩美丽的黑发滑落,一只还未来得及闭上的眼睛,从惊恐到暗淡的整个过程。那漆黑的瞳孔里陡然飞舞出无数黄色的蛾,成群的将我包围,翅膀上锋利的绒毛在我的身体划出鲜红色的血痕,黄色的粉末在空气中漂浮,不时阻断我的呼吸和视线,我向那蛾群的旋涡深处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喊着母亲的名字。幻像在继续,我知道白色十字架的毒液已经渗入我的神经末端,K呢?最后的记忆是血液从人类的胸腔喷涌而出的声音,肋骨断裂的声音,以及残存的气力让我攥住的一段残臂。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以为定是到了天堂。

  土壤和我的头发纠结在一起,久违的湿润气息和磨蹭齿颊令人颤抖的泥土颗粒围绕着我的身体,有露水从眼前密布的叶片脉络上面滑落下来,大气层被茂盛的植物躯干切割成几何形状,植物仿佛从我的身体中央生长出来,浑然一体,无比和谐。

  似乎有微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叶片腐烂的气息和某种无法言明的味道,我在无限的绿色中试图微笑,发现脸庞完全绷紧,无法作出微小的肌肉运动,抬手抚摸,有干裂的糊状物几乎覆盖我的整个脸颊,一直延伸到脖颈、躯干。用手指从脖颈的褶皱处撕下小块,是片颗粒粗糙的凝固血浆。在深邃的绿色藤萝中央,覆满暗红血浆,面目全非的人类,如此渺小于宁谧的广袤植物之中。意识到自己仍旧活着的那一刻我悲伤的难以自持,瘫软的四肢和声带统统被这绿色生命体的脉络捆缠着,我安静而绝望的思考着如何在这种状态下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往往习惯于在这样一种状态下结束梦境,我一度无法理解自己乐天的本性深处缘何会有这种黑色物质在涌动。后来才有自觉,原来我和别人一样,也需要有一份工作地。

  北京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刚刚落下,密布的雪片让我在出租车的后窗里闪烁着睫毛,工作给了我机会看见这种美丽的景色,一边思考这个吵闹的城市负载着多少孩子沉重的梦想一边幻想着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我总是在期待着会有些事情的发生让我放弃现在的生活。

  从那些年开始,上面梦境中的冒险让我一直怀有一种观点。如果人生开始的第一份工作注定无法为我的志趣所用,那么就干脆认真找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对立面,以最庸俗的需要为终极目标,以此来更加坚定我的信念,性质类似于小学语文老师最喜欢的一种作文技巧,反衬法。

  今天,显然我真的如愿以尝,果真在这个对立面里生活了起来,果真我开始严重的自我厌恶,但与当初想象中不同的是我依旧缺少勇气去追寻那些年少时候的梦想,那时候的梦想,好远了,而且在反衬法里越发显得遥远起来。我曾经在工作起初醉心于每一件需要自己负责任的事情,毫无原因,仅仅是因为习惯,幼小时期的教育让我无法摆脱那种现在看起来有些愚蠢的责任感。一年多的疲劳奔命让我至少明白了一层道理,自恃过高的年纪已经离我远去。

  现在的状况是这样 ,美好环境已经消失,我在没有寻找到适合的心态面对形色的社会角色、仅仅是在混乱应付的同时,又失去了学生时代良好而有力的思考能力,没有任何衔接,也谈不上所谓的“专业” ,一句话概括,失去了潜在的培养核心竞争力的环境。我天然的特征正在被规律而持续的毁坏,可怕的是我无能为力。

  DAVID TAO寂寞的声音更迭着钻进密度与日俱增的空气,这个季节的城市,总是会有愈来愈多的颗粒物出现在初夏到来之前的暖风里面。这样的一个下午,刺目的阴霾,透过剪影般的窗框,像极了氧化严重的胶片,不真切的颜色和轮廓撞击着我迟钝的视觉系统,石英表上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五十二分,手边是三张刚刚从西四大街上密布的有机灯箱制作小公司那里取得的名片和报价单。

  两个钟头前,我在西四大街缓慢经过,我知道,绝望的知道在这个生日即将到来的周末,我再一次被那些数字游戏侵犯了,侵犯了一个女人23周岁的最后八个小时。

  开始习惯在晚春街头素面束起头发,在风大的斑马线一端拢紧黑色外套,努力集中精神纠正穿着高跟鞋的八字脚,听着音量巨大的IPODMINI尽量流畅的穿过迎面而来的风和人群,以一切可以顾及的细节告诉身边流转的城市,这个独自行走在城市马路中央的女人的淡定。这个国家有太多类似的人们,为了不可及的未来,选择承受在这一刻清晰可见的寂寞。

  时间已经开始以刨花的状态从我的生活中剥落下来,开始爱上欣赏悲剧,开始想念记忆里残存的那些灰烬,但是偶尔能够真的触碰到它们的时候,我往往突然停止动作,担心那种偶然显得刻意,害怕它们受到惊扰,脱离它们本该运行的轨道。因为与生俱来的粗糙和强硬使得我终究无法触及到那些柔软和精致。哪怕编辑好的信息出现在屏幕上已经半个钟头,也只能在TAO千回百转的音乐里被那滴没有落下的泪水擦拭干净。我迷恋着那种遗憾的痛感,经常在文字编辑软件或者E-MAIL里敲上大段的文字,删除,然后陶醉的想象它们可能的去向,归于不可知的那些空间的那些沉寂的情感,也许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会在若干年后那个阳光斑驳的初秋午后,以一种缥缈的姿态被再次带回,那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是否会看到我的泪光……

  其实不应该把23年来终于留长的头发束起来,其实不应该总是穿黑色的外套,其实不应该总是纠正自己的八字脚和驼背,其实不应该总在应该放弃的时刻浮现那些灰烬曾经的温暖,其实应该爱上曲线动人的高跟鞋、纤细的情感和欲擒故纵的矜持,其实应该买那瓶绛紫色的、体态窈窕的安娜苏,闻上去像是丝绸、玫瑰和月光,而不是现在这瓶做成大力水手的爱人OLIVER的形状、气味让人联想到堆满容器精致、颜色斑斓的奢侈食物的餐桌的MASHINO。

  狼狈的想起这个即将度过的唯一的属于我的一年,以及那个已经度过的唯一的属于我的一年,我根本从未像个女人。

  疼爱自己,停止伤害自己,爱我的男人不停的请求我,于是我写下这些,勉励马上到来的唯一的属于我的24岁,成为一个独居但不单身的“女人”,自己把握生活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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