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中原,万里江山都是群雄割据、诸侯争霸的征战杀伐,从春秋五霸的各领风骚到战国七雄的并驾齐驱,统一四海、席卷天下的梦想在关山明月的驰骋里跃马扬鞭、意气风发;哪个时候的中原,七尺男儿崇尚剑气如虹、试问九鼎的刚烈威武,征服的欲望犹如醉酒的热血从每一个毛孔里暴烈勇猛地奔涌着,长刀所向处,青铜幽冷的光芒与如霜的森寒划破苍穹;哪个时候的中原,苍茫大地啸卷着风烟滚滚、旌旗猎猎的波澜壮阔,烈马扬蹄嘶鸣着昂扬的斗志,战鼓隆隆擂击着冲杀的锐不可挡,兵戈相向的逐鹿里铿锵作响着谁主沉浮的傲然英武。就在这片大漠、残阳和号角的豪放诗意里,在这片金戈、铁马和铠甲的壮怀里,铁血丹心的刺客迎着刀光剑影跃马江湖,以一种豪气干云的形象,一种无畏从容的姿态纵横天下,演绎出长虹贯日,彗星袭月的传说。
(一)一剑酬恩拓霸业——专诸之刺王僚
四大刺客中,刺杀最为成功的是专诸,一击得手;而历史记载里,最平凡的却是专诸,没有荆轲般太多的故事铺陈,没有预让般太多的艰难曲折,反到是他行刺所用鱼肠剑更为声名显赫一些。
专诸,吴国堂邑(今天的无锡鸿声乡鸿山西走马港)人,屠夫,史载其目深口大,虎背熊腰,英武有力。
楚国大将伍子胥(名伍员,字子胥),因父亲伍奢、兄长伍尚皆被楚平王枉杀,背负着血海深仇逃亡到吴国。到吴国后,伍子胥谒见吴王僚,企图用伐楚之利来游说吴王出兵。吴国公子光说:“伍子胥父兄皆被楚所杀,吴伐楚,这是为报私仇,非为吴国利益计。”吴王遂打消了攻楚的想法。后伍子胥得知公子光打算杀掉吴王僚,暗自思量:“公子光有在国内夺取王位的企图,现在还不能劝说他向国外出兵。应当先帮助公子光继承王位。”
原来,公子光的父亲是吴王诸樊。诸樊有三个弟弟:大弟余祭,二弟夷,三弟季子札。诸樊知道三弟季子札贤,故不立太子,把王位依次传给三个弟弟,想最后把国家传到季子札手里。诸樊死后,传余祭。余祭死,传夷。夷死,当传给季子札;季子札不肯受国,隐匿不知去向,吴王便立夷之子僚为吴王。公子光说:“假若以兄弟为次,则季子札当立为王;若以儿子为序,则我光当是继承人,当立为王。”所以便偷偷的养谋臣勇士以伺机夺王位。
那个时候的天下,是诸侯逐鹿的天下,也是刺客盛行的天下,王公贵族的较量里,除了战场上面对面的拼刺,还充斥着大量的暗杀。这个时候的公子光,还不具备和王僚正面抗争的实力,他急需的是一名英勇无畏的刺客。
于是,专诸走到了历史前台。《史记》中说,专诸对母亲非常孝顺,一次,专诸与一大汉厮打,众人力劝不止,其母一唤,他便束手而回。伍于胥恰巧路过此地,见其勇武和仁孝之状,深为敬佩,便把专诸推荐给公子光以图大业。
就这样,一次偶然的打架,让专诸于社会的最低层一跃成为公子光刻意培养的勇士。其实,在这之前的专诸,只是一个市井游侠类的普通人物,杀猪、宰羊,斗殴是他所有的生活内容。国家的更迭,天下的争夺,宫闱的政变本与他无关。如果当初,亡命天涯的伍子胥没有过得了昭关,如果伍于胥没有碰见街头厮打的那一幕,专诸也许和几康打铁一样做他快活一世安稳一生的屠夫。 如果都只是假设,偶然往往是必然的一个组成。
且说公子光得到专诸以后,即以上宾礼待之,对他的母亲也恭敬异常。
上宾之礼不用仔细考究,我们也能约略推知,无非珠玉宝石的馈赠,醇酒佳人的赏玩而已。钱财乃至美人不过身外之物,对于天生贵胄的公子光来说更是举手之劳,相较公子光的宏图大业,若能以一场短暂的荣华富贵换得死士的以身相报,也是很划算的一笔买卖。
至于公子光的上宾之礼到底是发自内心的仰慕,还是单纯的收买,甚或是二者兼而有之的笼络,我们无从得知,其实,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专诸该当如何。
无功不受禄,而面对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专诸坦然接受、安之若素。当然,我们不能低估专诸的智商,以为他只是懵懂无知的莽夫,平庸的好打架斗殴分子,以为他只会混沌的接受这飞来之福而不去思索自己需要付出些什么。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身为卑微的操刀屠夫,所有的,勇武、义气而已,竟能得尊荣无比的王子青眼有加。专诸当然知道上宾礼的背后必有所图,他当然也不是贪图那一时的尊贵,他所感动的,是公子光的屈纡降尊,是公子光的礼遇之恩。
光与僚的争斗,本不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不是昏庸暴君与天下苍生的势不两立,不是英雄与贼寇的大是大非,不是嫡传正宗与谋逆叛臣的泾渭分明,本无关国家、道德、责任的神圣与光荣。在这样的背景下,专诸为公子光去刺杀王僚,虽不能以韩非五蠹论,却也无论如何算不上是除暴安良、锄强扶弱的行侠,但若说是铁血丹心、一剑酬恩的仗义到也绰绰有余。更重要的是,这是士的时代,是信奉忠诚和英勇的时代,是崇尚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时代。昔日低贱的贩夫走卒之流,今朝竟然贵为王子坐上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专诸还有什么理由不急他所急,尽管这个急是要为自身最为宝贵的生命作为代价,以死相报。
史书的记载里,专诸的故事读之让人分外齿冷。纵观整个过程,光之于专诸,无所谓身心倾慕的结交,无关乎知己的欢娱。刺杀的本质,透过寥寥数段的记载所渗透的只是冷酷和阴森,一场血淋淋的筹划,一步蓄养死士买凶杀人的好棋,一个贵族的举手之劳对于一介草民生命的买断。
光是一代枭雄自不必说,王僚也非等闲之辈,刺杀所面临的是九死一生的险恶,专诸深思熟虑之后,向公子光献计,投王僚爱“鱼炙”之好,藏剑鱼肚,伺机行事。为此,专诸特地前往太溯边拜师学烧鱼之术,待炙鱼技艺已臻炉火纯青,专诸又开始闻鸡起舞,通宵达旦勤练那一刺的威力,等待暗杀的时机。
吴王僚九年,楚平王死。这年春天,吴王僚趁着楚国办丧事的时候,派他的两个弟弟公子盖余、属庸率领军队包围楚国的谮城,派延陵季子到晋国,用以观察各诸侯国的动静。楚国出动军队,断绝了吴将盖余、属庸的后路,吴国军队不能归。
其时的吴国,外被楚国围困,内无正直敢言的忠臣。公子光觉得这是自己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便和专诸开始着手准备刺杀事宜。关于这段,《史记》里的有一句粗看起来颇有生死与共意味的话,公子光以头叩地说:“我的性命,与你的性命同在。”
经过周密的布置,四月丙子日,公子光预先在地下室里埋伏甲士,又命伍员暗约死士百人,在外接应。自己去入见王僚,说:有庖人从太湖来,善炙鱼,味甚鲜美,请王尝鱼炙。 王僚欣然允诺,但恐公子光有阴谋,为防不测,赴宴时戒备森严,卫队从王宫一直排列到公子光的家里,夹道站立的甲士,操长戟,带利刀,身旁亲信更是不离左右。
防守如此严密,且看专诸如何动手。
酒过数巡,公子光托言足疾发作,脚痛难忍需用帛裹紧,退席躲入地屋令专诸进献烤鱼。
过了一会,专诸手托菜盘,赤膊跪地膝行告进鱼炙。刺杀所用的鱼肠剑就静静地躺在鱼肚子里,想必已经是烫手的滚热。“鱼肠”闻名天下,相传是欧冶子亲手所铸,拿古人的说法就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
或许是公子光的突然退席让王僚顿起疑心,或许是武士们一贯的高度警惕,在专诸进献的时候,专诸的身后,王僚的武士举着利刀架在他的肩旁。这是怎样一种威慑,我等凡夫俗子若见次阵势,不说两股战战,至少也是惊慌失措。然专诸神色如常,泰然自若行至王僚座前。闭眼想象一下,此时的王僚,怕是已经被酒的浓醇,鱼的鲜香醺的混混然忘乎所以,那里能想到顷刻之间会有杀身之祸。近身王僚的瞬间,专诸掰开鱼,迅疾拍出匕首,猛刺王僚。当时王僚身着三层重甲保护胸膛,专诸一刺之下,鱼肠锋利的刀刃竟然穿过甲胄,力透脊背。顷刻间,血溅三尺,王僚大叫一声,当场毕命。旁边卫士一拥而上,刀戟齐下,将专诸砍为肉酱。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一切都是那么干净利落。不可一世的王僚死了,死的痛快淋漓;勇武果敢的专诸也死了,死的惨不忍睹。相较后世的豫让、要离和荆轲,专诸的死,是那么快捷,快到甚至让他来不及思考。
史载,吴王僚的部下此时混乱不堪。公子光知事成,即令伏兵齐出,将王僚卫士尽数扑灭。
刀光剑影中,刚才还在把酒言欢的宾主顿时拔刀相向,刚才还在觥箸交错的殿堂瞬间流血漂撸。几分钟前还在笑傲天下的王僚伏尸在自己手足的刀俎下,几个时辰以前还在烹煮鲜鱼的专诸化做一堆肉泥散落在自己曾经踩踏过无数次的台阶上。想起专诸临行前公子光跪地叩首的托付,只觉彻骨的阴冷,一句性命同在,专诸便被架在肝胆相照的火上烧烤,何其虚伪自私。布置行动时,准备如此之周密,埋伏如此之众,专诸有非死不可的必要么;宴请时,内有专诸,外有死士,公子光何需躲避,历史上掷酒为号的宫闱政变颇多借鉴,莫非公子光还想假若事败自己尚可全身而退、苟延残喘。如果公子光不中途退场,专诸进献鱼的时候身后还会有利刀架与肩上么,专诸会毫无招架之力被乱刀砍死么。
而更令人不齿的是,公子光知事成,才令伏兵出。可以设想一下,在王僚被刺死的瞬间,王僚的卫士第一反应该是愣怔,如果在这个时间差里,公子光的伏兵出击,未尝不能救了专诸。也许,在公子光的计划中,专诸也是必死不可。或者简单的解释为公子光的自私冷酷也合乎情理,成败确定以后自己才威风凛凛地出来收拾残局。或者我这样猜度一代霸主的心机有小人之嫌,但史实的冷酷还是不容漠视。
从头至尾,历史的真相到底如何我们不得而知。我们所知道是,专诸那一击成就了侠客的美名,在史家的如椽大笔上刻下了沉重的一刀印痕,而剪除了吴王僚的公子光终于得偿所愿自立为国君,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春秋五霸之一吴王阖闾。专诸的儿子被为阖闾封为上卿。而鱼肠剑则被函封,永不再用。这或许是傲视春秋的阖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凝视着透射出浓浓血腥的剑身,想起从前的杀戮和惊心动魄,想起刺杀那日彗星袭月的千年,奇观自己也坐立不安吧。
1985年11月上旬,浙江省绍兴县(这里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越国国都)出土一把青铜短剑,通长21.6厘米,格宽3厘米,茎长6厘米,坚韧锋利,巧夺天工,有人认为它就是五把越王名剑中的“鱼肠剑”。
侠客已逝,而侠客的剑经过千年的尘封又重见天日,不知道,擦拭刀锋,青豪毕现的寒光里,是否还散发着着隐隐的血腥与不可逼视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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